房间内,白庸闭目盘膝,双手捧若太极,表面上平静如湖,内中却是激烈如涛。他已进入内视的状态,控制道家真气不断淬炼着五脏六腑,一点一点的强化,去除杂质。
几番大周天运转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原本紧闭的毛孔一下子张开,腾起大量的白色蒸汽,气体中带有几分腥臭。
“六腑差不多淬炼完毕,很快就能踏入第六重境。肉身境武修虽然分为八重,实际上划分只有四个阶段,皮肉壮外家功夫,筋骨壮全身力量,脏腑状内家功夫,血髓则是脱胎换骨。一旦六腑淬炼成功,我的实力就会大大提升。接下来的血髓修炼,则要试着以杀元炼炁,这样将来修炼起师尊的万屠诛邪功就能轻易许多。”
对于自己的武道修炼,白庸早已做好完整的准备,每一步都十分清晰,不像普通的修炼者,只考虑眼前的这一层境界,至于将来怎样做根本毫无打算,典型的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当然也并非不能理解,这本质是对自身的没信心,能过一天是一天,就好像前些天交手过的老汉,修炼一辈子也不过四重境,他如果考虑血髓该怎么修炼无疑是个笑话。
白庸拿起一本小册子,那是戏无涯送给他的礼物,翻开本子,第一页赫然写着八个大字“九天十地杀神一式”,龙飞凤舞,杀气腾腾,一看就知道是某种不得了的绝招。
然而白庸脸上却不见喜色,只是苦恼的摇头:“戏师伯赠我的不传之招,实在是令人无奈啊。”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白庸喊了一声进来,门打开后,来者是一脸决然的黄茝。
“恩公,我想清楚了,我决定学武。”
思考了一整天,黄茝终于下定决心,带着憔悴又坚定的神情,对白庸说出自己的决定。
“你为何而学?”
“我太弱小了,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保护至亲,所以要变强。纵然无法像恩公一样除魔卫道,至少也能行侠义之心,扶危救急,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受害。”
白庸严肃地盯着黄茝的双眼,仿佛想要看穿是真心话还是为了敷衍而想的托辞。视线相对,黄茝并不移开,坦然以对。
白庸扔给他一张灵牌:“拿好这张灵牌,我会派人送你进玄宗,那是天下第一武道圣地,你想学什么就有什么。”
黄茝小心翼翼的接过灵牌,仔细地用手抚摸灵牌上的“玄”字,字体古朴而又苍浩,透露出一股历史沉积的沧桑。
过了片刻,黄茝手一握,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递给白庸道:“爹爹临死之前告诉我,贼人会杀上门来,是因为窥伺我们家的一件秘宝,而开启那件秘宝的钥匙,就在这块玉佩中。”
白庸接过玉佩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奇特之处,整块玉是很普通的材质,外形也是很常见的游龙,也没有加过道术或封印的痕迹。他对机关学并没有很深的了解,看不出子丑寅卯,于是又想将玉佩还给黄茝,但却被拒绝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知道仅凭这么一枚玉佩不足以报答恩公施与的十分之一,但我如今只剩下这枚一件东西,希望恩公能够手下。”
白庸皱眉道:“我帮助你,并不是贪图你的报答,而是为了令自己的良心能够心安,这是一个自私的目的,你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放心吧,你的仇人我一定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事成之后会写信告知你的,白君龙言出必行,无论那些罪犯如何强大,都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你如果还担心的话我可以起誓保证。”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怀疑恩公的意思!”黄茝急忙摇手,拨得更拨浪鼓似的,“我认为恩公有恩于我,并不只是因为恩公救了我,还肯替我报仇,更重要的是昨天恩公的那番教诲。那番话我现在没有完全明白,但我知道,恩公是真正关心我的,这才是我应该偿还的恩情。”
“不管如何,这枚玉佩既然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就应该好好保存,至于报恩不报恩,等你以后学业有成,有的是机会。”
然而黄茝依旧坚持:“就因为这枚玉佩,害得我全家遭难,我实在不愿意再看见这东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且爹爹常教育我要知恩图报,还请恩公成全。”
“这……好吧,我便收下了。”
白庸无奈,只好将玉佩收下,接着吩咐家丁备好马车,送黄茝到玄州。临行前,黄茝又磕了三个响头,才一脸不舍的离开。
希望他真的能不被仇恨捆缚住。白庸站在门口,目送马车越行越远,长长叹了一口气。人已经送了,接下来就轮到自己被人送了。
白如雪牵过一匹白马,将缰绳递给白庸,然后拿出一串亲手制成的剑穗,系在墨阳剑上,接着就退到一边,微笑着默默注视。
奶奶仍是不舍,明明昨天已经说得够多,此刻仍说个不停,几句话重复来重复去,白庸只是点头,并没有感到不耐烦。
看着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老爷子咳嗽一声,示意该上路了。
“路上注意点,别亏待自己,也别仗着年轻就不拿身子当回事,不求你名扬天下,安全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另外,多交几个红颜知己,有了意中人不必害羞,带回来给奶奶瞧瞧。”奶奶临行仍不忘嘱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呃……孙儿尽力而为。”
白庸心道,难道所谓的行游天下其实是猎艳之旅?
老爷子担心妻子还会接着说下去,连忙插话:“人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该懂的道理都懂了。”
接着老爷子掏出一枚铜钱,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铜钱:“我也不老生常谈,就送给你一物,希望你能时时记在心中。做人要如铜钱,外圆内方,对外处世圆滑变通,对己要求严格方正。记住,中庸之道是对别人的,对自己就要君子如龙。”
“孙儿不敢忘。”白庸小心的接过铜钱,收入怀中。跨马而上,转头再深深看了一眼,这一趟出去,也不知道何时何日方能回来。视线挪移,再度和白如雪对上,却是相视无言。
从始至终,白如雪就不曾说过一句告别的话。
老爷子道:“好了,出发吧,男儿志在四方,潭水岂是龙居。”
白庸拉起缰绳,双腿一夹,喊了一声“驾”,白马绝尘而去。身影渐远,却清晰的传来高歌声。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第二卷 戎马胡疆
少年顶冠游天下,善恶有报晓释迦。定澜剑出群邪骇,蛮神难挽大势殆。金鳞本非池中物,马革裹尸恩情负。
无量佛门作为六大武道圣地之一,因理念不同分为三脉,分别是禅音寺、梵莲寺以及释渡宗,各自分布于禅州、梵州以及释州。
事实上武道圣地的影响力往往不局限于一州,也不会只有一处基地,往往因为地域不同而分为不同的分舵。至于玄门正宗那是异数,不能以常理视之,是特例,明明有那实力扩张,却偏偏安隅一方,令许多人都看不懂。
梵莲寺坚持以纯正的西方教理念,以自我完善与解脱为宗旨,排斥他法,有人称其为小乘佛教,但梵莲寺并不承认这一称呼。
禅音寺则是吸纳道家经义,宣扬“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三脉中以他影响力最大。
释渡宗则融合了儒家经义,主张言传不如身教,渡己更该渡人,门人多苦行僧,认为众生可渡,即便阐提也可成佛——阐提即断善根,永无成佛的根机。
相对的,禅音寺跟释渡宗被称为大乘佛教,不过三者间的区别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虽同出一脉,却各自不同,如龙生九子,相互间还有冲突,经常在万佛宗会上争辩佛理。
白庸为答谢慈海禅师的礼物,离开家后就向着禅音寺走去。不似玄门正宗将门派建于另外空间的太虚界,禅音寺就坐落在菩提山脉。
禅音寺的外殿是对百姓开放的,可以任意参拜,特别是进入大门后,耸立在两边的万佛壁,香火最是旺盛。
禅音寺大门的选址很有讲究,据说是当年的创始者以大神通劈开大山,然后以双手在两边的山壁上刻画万佛雕像,并以法力加持,万年不朽。
一般香民也都是在万佛壁的通道上参拜,依山建立的佛像,一尊尊栩栩如生,姿态各异,更有无数愿力加持,佛光闪烁。看上一眼,就不由得联想到“神恩如海,神威如岳”,很多从来不信神佛的人进来一看,心神为之摄,就萌生要拜入禅音寺的念头。也有许多为非作歹的恶徒,看上一眼就被吓得双腿发软,跪下来忏悔自己做过的恶事。
对此白庸倒是很清楚,其实是万佛壁的愿力在起效果。佛像上的愿力,都是百姓祈祷美好,渴望幸福的善念聚集,心存善念的人见了,自然会感到心安,心存恶念的人见了,就会产生抵抗,可一个人的恶念如何敌得过亿万愿力的压迫,一下子就会心神失守。
数千年积累下来的愿力有多么强大?可以说,这万佛壁就是禅音寺最厉害的护教阵法。
白庸心怀坦荡,自然不被上面的愿力压迫,他倒是极为佩服当年创始人的心胸,在建造万佛壁的时候又加了一重阵法,能够自动滤掉愿力产生的强迫信仰力。
既然是愿力,就有一种对神灵的依赖效果,这种效果很容易影响他人,使一些不信仰的人也盲目的信仰,扭曲人的精神。越愚笨的人,产生的愿力中这种依赖感越强,越聪明的人,越能抵抗这种强迫信仰力。
历史上的邪教就是这么来的。利用愿力中的强迫信仰力,欺骗更多的愚夫愚妇信仰,盲目的跟从,连信仰神灵是善是恶都分辨不清。
创始者去掉这层强迫信仰力,不强迫他人信仰自己的教义,这份心胸着实值得人敬佩。之前说不信神佛的人会萌生拜入禅音寺的念头,仅仅是被佛像的威严和塑造佛像的大神通慑服,倒不是受到愿力的影响。
当然,这些都是对佛门而言,道门大多不聚集愿力,儒门更是从不在乎愿力。
白庸一路来到内殿入口,将名帖递给看门僧后,正在等僧人通报,忽然听到有人搭话。
“小先生,洒家有一个疑问,不知能否帮忙解答?”
白庸转过头,却见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站在身后,左手拿着啃掉一半的猪腿,右手拎着一个酒壶,半露着胸膛,从僧袍上看,似乎不是禅音寺的门徒。不过若真是禅音寺的门徒,恐怕要因为破坏戒律而受处罚。
虽然是这般邋遢打扮,又是个酒肉和尚,但白庸知道眼前之人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不说其他,能够在自己毫无注意的情况下来到背后,就足以说明一切。
“这位大师……”
“别叫大师,洒家法号布施,直接叫布施或大和尚行了。”
“大和尚,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在下知无不言。”
布施和尚一指旁边的金箔佛像:“洒家在想这些到底是不是佛,不是说佛无相吗,那为什么要给佛祖塑像?”
这和尚倒也有趣,明明自己是和尚却问别人是不是佛,自称洒家而不称贫僧,也不称白庸为施主。
白庸心中觉得有趣,嘴上回答:“佛自然是无相,可佛无相,众生有相,以无相对有相,谬矣。故寺庙塑佛像,供世人香火礼拜,以有相对有相,是为从善如流。”
“你既然说这是佛像,也即是指它不是佛喽!”
“哈,这不过是一抷镀金泥土,自然不是佛。”
“可来这里香火礼拜的百姓却认为自己膜拜的是佛,这难道不是欺骗众生吗?”布施和尚的疑问引来了禅音寺僧人的怒视,可他毫不在意,视若无睹。
白庸解释道:“想释迦牟尼降世,犹展现八相成道,即知相与无相是不二,这方是真正的不着相。佛有万千分身,既然百姓认为这尊塑像是佛,那它便是佛。”
“那你刚才又为何说这不是佛?”
“大和尚你问我这是不是佛,我自然是回答这不是佛,可若是普通香民问我这是不是佛,那我就会回答这是佛。这便如你是佛,我也是佛。”
布施和尚开怀大笑:“哈哈哈,有趣有趣,可是有一点洒家不同意。我是佛,你不是佛。”
白庸微微一皱眉,略一思索,便舒展笑道:“的确,我是佛,你不是佛。”
“白施主,方丈已经在文慧殿等候,请随我来。”之前通报的看门僧回来禀报。
“这就来,大和尚你……”白庸转身,发现早已没了布施和尚的身影,心中略有所思,然后跟着僧人进入禅音寺内殿。
白庸跟着僧人进入禅音寺内殿。跟外殿的俗尘喧嚣不同,内殿中充满一种祥和恬静的气息,偶尔会有一阵古铜钟鸣远远传来,洗涤心灵。
不过禅音寺的环境布局同玄宗又有几许不同,玄宗主要以自然为主,随处可见珍禽走兽,除了房间庄园,草木树藤也是任凭生长。而禅音寺内就很难见到人以外的生灵,花草也不多见,主要还是大型的树木。
特别是途中经过练武场,在大青石铺地的巨大广场上,数千武僧一齐练武,舞棍挥拳喝气发出的声音交杂在一切,宛如风暴一般,动人心魄。而在习武场的四周设下了束音阵法,让声音无法出去,反弹回来不停回荡,让人觉得整个身体都被影响着震荡起来。
白庸知道这是一种高明的修炼手段,是模仿雷音洗髓,利用人练武时发出的声音来淬炼的肉身。
这样情景在玄宗可见不找,特别是几千人散发出来的精气聚合起来,形成一道笔直的宏光,直冲苍穹,将天上的云朵都冲散开,形成白云漩涡的奇景。
这样一路穿过寺殿,好一会才来到文慧殿前。在文慧殿门口挂着一幅对联,上联是“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下联是“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
这幅对联的由来还有个小故事,据说是一名精修儒学的大学士不喜禅音寺对佛学的积极传播,特意写了这么一幅对联来讽刺。
上联中日落香残,即为“禾”,扫去凡心一点即为“几”,合在一起就是“秃”。下联中炉寒火尽,即为“户”,须把意马牢拴则是“马”,合在一起就是“驴”。上下联合起来就是“秃驴”,显然是骂人的话。
然而慈海禅师看了这幅对联,也不生气,反而挂在了文慧殿门口作为门联。这番巧妙的应对,特别是挂于文慧殿,用意双关,令人不由得钦佩佛门高僧的心胸与智慧。
白庸踏入殿内,就看见慈海禅师与之前的布施和尚坐在蒲团上相谈。
“拜见慈海大师,不知找晚生有何重要之事?”明明是自己求见,却要问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白庸这一问蕴含深意。
慈海禅师闻弦歌而知雅意,先是抬手示意白庸坐下,然后道:“听闻小友已行冠礼,不知汉霄公取了什么字?”
“老爷取了君龙二字。”
“君子如龙,甚好甚好。”
慈海禅师说了这两句话就不再多说什么,反而拿起旁边的茶杯品起了香茗。白庸精通茶道,光闻香气就闻出来这茶是大红袍。而一旁的布施和尚,也一改刚才的唠叨,“津津有味”看着白庸直点头。
白庸可没有那样的闲情,直接道:“大师,您可别和我玩比耐心的游戏,晚生还有一件急事需要办,若大师没有其他事,就先告辞了。”
“你说的急事可是指苍州黄氏的灭门惨案?”问话者是布施和尚。
白庸心中一动,问道:“大和尚认识黄家的人?”
“和尚未出家前是黄家的旁支,三年前出门云游四海,前几天听到黄家出事才匆匆赶回来,不想已是满目苍夷。说到这,洒家要感谢小先生出手救下黄家后人,替黄家留下一丝血脉。若不然,洒家说不得就要还俗了。”
明明家族灭门惨案,布施和尚却拿来打趣,即便入空门就该断俗缘,可在外人看来不免觉得有些没心没肺。
白庸倒是没有这般想法,他能明白布施和尚的想法,只是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该为之事。”
布施和尚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提起酒壶抬头就是一番痛饮。明明身在佛门之地却敢破戒,慈海禅师也不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一张请帖递给白庸。
“既然小友要行游天下,有空不妨去一趟万佛宗会吧,也可增长见识。”
“哦,我不是佛门弟子,也可以参加吗?”
白庸当然听过万佛宗会的名声,这是中原佛门共同举办的一场大会,专门论佛理,辫禅机,相互交流。道门也有类似的盛会,叫做万道争锋,跟佛门“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同,万道争锋更多的是年轻一辈比试功夫,彰显各派实力的高低,不过玄门正宗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参加万道争锋了。
慈海禅师答道:“心中有佛,即可参加。小友心中之佛,晶莹剔透,慈悲刚正,便是佛门高僧中也极为少见。”
“哈,大师谬赞了。”白庸谦虚一声,收下了请帖,又道,“大师寻我来,不会只为了万佛宗会这件事吧。”
若只为邀请参加万佛总会,派个小沙弥也就够了,哪还需要十八颗佛门舍利作礼物。倒不是说以慈海禅师的地位和身份送不起,而是禅师与白老爷子乃是以文交友,是君子之交,跟白庸也不是什么忘年交,顶多是未能达成的准师徒关系。
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慈海禅师要送也该送一些有心意而价值不高的礼物,送厚礼反而显得庸俗了。送礼也是有讲究的,他突然不讲究了,自然要登门询问一下。
但慈海禅师没有解释,转而对布施和尚道:“此事因由便拜托佛友解说了。”
说完就径直走出了文慧殿,果断且毫不犹豫。
“嘿,这家伙倒是溜得快,死僧友不死贫僧啊!”布施和尚看上去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白庸剑眉一挑:“大和尚,是何事居然连大师都不愿开口,难道跟黄氏惨案有关?”
“你别多心,这件事跟黄氏惨案没有任何关联,事关上一代先人,加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当然不愿开口。”
布施和尚从怀中掏出一本经文,从装订处可以看出是一本残经,但即便是残经,白庸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这本经文极不简单!光是上面振荡浩瀚的佛元就令人气息为之一滞,仿佛连灵魂都被染上佛光,修为低的妖魔鬼怪光是感受到照射来的金光就要魂飞魄散。
经文上画着的罗汉菩萨佛陀,一个个手捏玄奥法印,阐述着一种极为玄妙的武道真义。而且这些画像都好像会动,这并非是夸张的修辞,而是看上一眼,脑海中就真会出现一尊佛陀,在虚空中变幻着法印,令人不能自拔。
白庸入门天下第一武道圣地玄门正宗五年,都从没亲眼见过这么厉害的经文,甚至超过了真迹的《混元破虚劲》。
“这是佛门镇道经文《娑婆释迦经》中的武斗篇——梵天诸佛印,你可愿意学?”
佛门有两本九品圣道经文,这两本又能拆为六本八品镇道经文,分别是《过去燃灯经》、《现在如来经》、《未来弥勒经》、《西天阿弥陀经》、《娑婆释迦经》、《琉璃药师经》。其中《过去燃灯经》已经遗失,《现在如来经》存于禅音寺,《未来弥勒经》存于释渡宗,《西天阿弥陀经》存于梵莲寺,《娑婆释迦经》存于藏州密宗,《琉璃药师经》于三百年被东瀛神风国夺走。
白庸从没见过八九品的经文,这倒不是说玄宗没有八九品经文,他知道的就有三部。
修仙界广为流传的常识之一,玄宗有三部无上经文镇压气运。能镇压气运的经文,至少有八品,可这三部无上经文都是什么,就少有人清楚了,这也是玄宗平日行事过于低调造成的接过。
其一《太圣玄经》传闻为万道之祖“鸿”所创,虽然偶有玄宗弟子能从中悟出不少奥妙,可至今没人能完全看懂,究竟该评为几品不好下定论。
其二《太上道德经》为九品圣道经文,玄宗内只有师承创教鼻祖之一的“玄”的一脉弟子才能修行,这一脉弟子主掌玄宗刑法,每一代弟子接任后都要舍去原有的姓名,改为单一名字“玄”。
其三《黄帝阴符经》为八品镇道经文,传闻上古时期,玄门正宗的创始者“玄”和“正”帮助轩辕黄帝统一神州后,表示不恋权位,放弃成为股肱之臣的机会,专心于传播道统,轩辕黄帝为表谢意与歉意,将自身修行得道的洞府“仙缘紫府”送给了玄宗,而在仙缘紫府中,就有《黄帝阴符经》,仙缘紫府即为轩辕之府。
值得一提的是,在后来儒道出现后,就有不少儒修者提出,《黄帝阴符经》并非道家经文,而是儒家经文,并为儒门天地人三皇经中的天皇经。
玄宗并不鼓励弟子去学习这些无上经文,前辈们认为这些无上经文的力量太强大,会使得修炼者盲目的追随经文上讲述的道,而忘记寻找属于自己的道。就好像《太上道德经》的修炼者,几乎所有人都走上了太上忘情之道,唯一看破的两人便是茶圣与乐圣。修炼者的心智不够高,就会变成经文诱导人,而不是人修炼经文。
玄宗如今的弟子中就极少有人以无上经文作为主修,或许在旁人看来是一种浪费,暴殄天物,可稍微一比较知道了。六大武道圣地哪一家没有无上经文,其余五家都将无上经文奉若至宝,准许门下最优秀的弟子修炼,可是武道圣地中排名第一的又是哪一家呢?
不在乎的反而成为了鳌首,这就是王者的气度。
面对布施和尚的劝诱,收回心神的白庸笑了笑,拱手道:“多谢大师美意,可在下对自身修行道路早有计划,其中并没有修炼佛门功夫的预定。”
梵天诸佛印固然神妙,可玄宗的武学也不输它,白庸自认穷一身精力也不可能将玄宗武学全部参透。更何况,佛门的功夫必须配合佛元才能发挥最强威力,白庸可没打算兼修佛门内功,除非他修炼能搭配天下任何武功的《无相玄功》,但之前便提过,他计划中要修炼的是师尊东方易的《万屠诛邪录》。
白庸对佛学有颇深的造诣,也很感兴趣,可也仅仅止于佛理,要不然玄宗内也有不少道佛双修的内功,甚至收录天下武学的它石阁中也有许多已失传的佛门绝学,他若有意早修炼了。
遭到拒绝,布施和尚反而更加高兴:“你有这样的心态最好,真要学洒家也觉得麻烦,不愧是玄宗出来的弟子,很好,果然是最佳人选。”
“不知最佳人选是指?”
“这事还要从四十年前说起,对了,你有听过佛门隐藏的第三部圣道经文的事?”
“曾于玄宗藏书中见过,说当年佛门二圣为对抗道门三圣,特意将各自的圣道经文拆为三部,共六本镇道经文,而根据不同的合并法可以凑出三本圣道经文,从而抗衡道门的三部圣道经文。”
“没错,其中《过去》《现在》《未来》可以凑成一部,《西天》《娑婆》《琉璃》凑成另外一部,而《现在如来经》跟《娑婆释迦经》又能合并成隐藏的第三部圣道经文《释迦如来经》。然而自中古以来,就从没人能凑出一本完整的圣道经文,如今《过去燃灯经》已然不知踪迹,《琉璃药师经》被东瀛夺去,不可能要回。吾师毘迦天乃密宗护教法王之一,毕生致力于弘扬佛法,他想到若能拼出一本佛门圣道经文,必然能兴盛佛门气运,然后就带着《娑婆释迦经》前来禅音寺,请求借看《现在如来经》,好将两部经文合二为一。”
白庸摇了摇头,接下来的剧情大致上也能猜到,禅音寺自然不肯出借。倒不是小气,而是更深层的原因,就好比两个关系普通的国家,突然一个国家的领导跑到另外一个国家,说要参观你们的秘密武器,这如何能答应,就算以自身的秘密武器作交换条件也不成。
这已经不是买卖公平不公平的问题了,而且还是以个人名义来借,如果换成密宗的名义倒还有商量余地。可毘迦天心知自家门派是不可能答应这个交易的,毕竟两派之间关系不怎么样。同样身为佛门,可密宗就不属于无量佛门,论关系倒是跟梵莲寺更亲密些。
“若吾师知难而退,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可偏偏不知为何,吾师竟是起了执念,非要观得《现在经》不可。禅音寺顾忌会与密宗交恶,不敢出重手,只求能够擒拿,好送回密宗。可吾师身为护教法王首座,又习得梵天诸佛印,武艺又怎么可能低?纵然遇上虚空境的高手,打不过想脱身还是不难的。就这样,双方一直僵持了三十年。”
“三十年!”白庸也不由得为之惊愕,虽说他们这些修仙者寿元悠长,没有意外活个上千年也不成问题,可将三十年光阴浪费在不可能达成的事情上,未免也做得过头了。
布施和尚清楚白庸此刻心中所想,也是无奈道:“其实双方只要各自退让一步,就能和谈成功,事实上禅音寺的上一任方丈本已有可实现的方案,和谈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可惜犯了执着的不止吾师一人,禅音寺的上一任戒律院主持,也就是慈海的师傅,也同样是个牛脾气,坚持不和谈,称不能向强盗妥协,又不愿意以多欺少,想着要以武功压服吾师。就这样,吾师时不时的上门来借书,每一次来都要切磋武艺,这样足足耗了三十年。”
白庸心中叹息一声:高僧犯执着,佛祖也无奈。
“然而在十年前,密宗突然来人,说教内有劫难将至,请吾师赶紧回去。吾师担心这一回去便再难回来,忧心门派却又放不下执着,于是便在附近的镇上找了一名弟子,授其武艺并令其发誓,决不向中土佛门妥协,一定要将《娑婆经》与《现在经》合并。”
“哦,这样一来事情不是有转机了吗?那名戒律院的主持也已退位,双方只要商谈一下就能完美解决,不应该拖到现在才对。”
布施和尚狠狠灌了一口酒,用手抹去嘴角的酒渍:“问题难就难在,那名戒律院的主持也让他的弟子起誓,决不能将《现在经》借给密宗的门人。”
白庸愕然,这可真是……两名高僧道行深远,居然也会做出这等小孩子赌气的事情,虽然从程度上看,比小孩子赌气要厉害,毕竟没有哪个孩子能够赌上四十年的气,可本质上跟小孩子赌气并没有区别。
比一名高僧犯执着更为难的,是两名高僧同时犯执着,还是相互矛盾的一对。
如果布施和尚或者慈海禅师是那种不把誓言放在心上,转头即忘的厚黑之辈,这事也就轻易解决了,可偏偏两人一诺千金,做不出背弃誓言的无耻之事,于是事情一拖再拖,等到布施和尚武功大成,又要重演前一代的闹剧。
“其实解决方法慈海与洒家早已想到,只是苦无人选,于是一直拖到现在。”
说到这布施和尚意味深长的看向白庸,白庸明白这是指自己就是那人选,脑筋一转,就明白了所谓的解决方法。
毘迦天令布施和尚起的誓言是将两经合一,至于由谁来做,并没有提及,可能是毘迦天也考虑过布施和尚不一定能完成,所以要用愚公移山的精神,一代传一代,子子孙孙无穷尽。
戒律院主持令慈海禅师起的誓言是不能将经文交给密宗的人,那么双方的誓言就有漏洞可以钻了——只要找一个既不是密宗弟子,又不是中土佛门的人合并经文,就能达成双方的要求。
不过,这等好事为什么会落在自己头上?虽然白庸不准备修行佛门功夫,可毕竟是两本镇道经文,光是从中借鉴一些经验,都有非常大的帮助,他不认为仅凭慈海禅师跟老爷子的交情就能给予这么大的恩惠。
似乎知道白庸心中的疑虑,布施和尚解释道:“洒家和慈海都不愿再被誓言困住,所以想早点解决,挑你做人选主要有三:其一你不是密宗或佛门的弟子,又具慧根,满足条件;其二你是玄门正宗的弟子,就算你知道了两部经文的内容,也不会告知他人或门派。”
白庸点头,玄门正宗这样的武道圣地是很看重声誉的,修行他派的武学,尤其还是非道门的武学,实在是一件很不要脸皮的事,玄宗是做不出来的,就好像它石阁中收藏了许多其他门派的绝学,可鲜少有弟子会去修行,实在是玄宗本身的武道经文就足够精深,不用羡慕他人的武学。
换成一般的散修或者中小门派就不行了,他们无所顾忌,或者说比起脸皮,他们更在乎实力,一个道家的小门派若是得到了佛门的镇道经文,恐怕整个门派都会改投佛门,全派上下都修行佛功。武德武德,先有武后有德,武力强大者才会讲道德。
就算对方的品德过人,值得信赖,也要考虑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没有强大的门派做后盾,无论是布施和尚还是慈海禅师都放不下心。
“其三就是洒家的私人意愿了,你帮助了黄氏一族,这份人情不能不还。”
“大和尚不必在意,其实黄茝,也就是那名被救的孩童已经给了在下一份报答。”
“他报他的恩情,洒家还洒家的人情,各不相干。洒家行游天下时,经常听人抱怨好人没好报,行善利人,行恶利己,于是便在心中立誓,既然天理徇私,善恶无报,那便由洒家来替天行道,定要让善人有善果,恶人遭恶果。”
“哈,大和尚都抬出替天行道了,那我便做一回子路受牛,为人表率吧。”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吾师毘迦天手中的真迹《婆娑释迦经》只有武斗篇,其余部分是手抄,看起来效果肯定不如真迹。反正你也不准备学习,真迹不真迹倒也不重要。另外,若有空就将这份真迹还给密宗,遇上吾师就说心愿已达成,勿再挂念。”
布施和尚显然知道自己这么取巧的敷衍誓言会惹来毘迦天的不满,所以干脆不去密宗,将任务抛给了白庸。
“等此事了解,大和尚可愿同我一起探查黄氏一案。”
布施摇摇头:“不了,此事交你,洒家很放心。出家人早已斩断尘缘,黄氏于洒家也不过是俗世中的普通人家,固然于我心有戚戚,但亡者已逝,活着的人仍需好好活下去。”
他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是怒,又兴许,又喜又悲又怒。
这时慈海禅师命弟子将一覆盖着袈裟的木盒送过来,这里面装的就是《现在如来经》,但也只是手抄本。
布施也将真迹与手抄交给白庸,仰头再饮一口酒,哈哈一声笑,大步迈出,并将酒壶扔上天空,高声吟道:
“遍因访祖参禅后,拙直寻常见爱稀。
有道却从人事得。无心应与世情违。
时光易变惊谁老?真趣难穷自觉微。
尤荷多才深此意,喧哗声里共忘机。”
白庸在文慧殿中将《现在如来经》的手抄本内容背下,然后再与《婆娑释迦经》的经文相互融合,尝试拼凑成传说中的圣道经文。以他从小锻炼起来的记忆水平,不说过目不忘,同一内容看上三遍也就差不多全部能背出来了。
可惜的是,这次经文融合并没有成功,主要是他对经文大意的参悟就不是很清楚,毕竟时间太多,没来得及多琢磨,尽管他在佛学上的造诣连慈海禅师也要称赞,可毕竟是八品镇道经文,不是哪里的小猫小狗,哪能这么容易参透。
何况手抄本与真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别的不说,光是上面的图案相距就以千里计,真迹的梵天诸佛印,光是看图案就能在脑海中浮现出佛陀结印的变化,这可不是死板静止的普通图案能够比拟的,可以说就算是文盲或者猴子猩猩看到上面的图案,照着脑海中的虚像进行结印,都能学到五成功夫。
不过白庸对传说中的《释迦如来经》并不感兴趣,倒也不急着合并,其实光是将两本经文的内容背下来,已经称得上是完成嘱托,于是就将手抄本的《现在经》还给慈海禅师,告别后就骑马向着苍州奔去。
这样一路行至黄嵊山庄,原本是富贵人家的庄园,如今却是满目苍夷,遍地残骸,碎瓦破瓷洒落一地,青石地面上还能看见斑驳的血迹,不难想象当日发生了何等残酷的屠杀。
白庸曾派人打听过,当日被抓住送至官府的三人,在经过审讯后交代,自己是杀手组织“末枭”的成员,屠杀黄氏一族不过是收钱买命,至于雇主是谁,只说不知道。
白庸虽不曾修行看相望气之法,却也能感受到空气中飘溢着浓浓的怨恨之气,现在是白天倒还好,如果换成晚上,人经过时就会感受到一阵冰冷,普通人受到阴气入侵,回去就会大病一场。
这些都是人惨死时散发出来的怨念所生,人的肉身刚死,魂魄不会立即消失,因为没有肉身可以容纳,魂魄就会离开肉体的束缚逐渐消失,这时候人心中的念头就会散发出来。这些怨念如果过于强大,反过来将魂魄束缚住,令其无法进入轮回,魂魄久在阳间遭受浊气入侵,就会沦为冤魂厉鬼。
佛门高僧坐化的时候,旁边的人会感受到一阵阵梵音禅唱,仿佛有经文在耳边诵读,这就是高僧因为经历生死而产生的一种明悟,在魂魄离开时念头散发出来,令旁人也感受到他的明悟。
“黄家的诸位,黄茝已被在下所救,性命无忧。白君龙在此承诺,定要让那些歹徒受到应有的报应,决不轻饶!还请诸位暂息雷霆之怒,勿再留恋人世,进入轮回吧。”
似乎是感受到白庸话语中的真诚,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庄园中凭空吹起一阵清风,怨气顿时化消大半。
白庸进入庄园来搜索可能有用的情报,事实上经过官府的搜查,残留下来的线索只怕很少,甚至还可能有很多潜在的线索被衙役给破坏掉,至少从地面上的脚印是无法探查出任何东西了。
“这个地窖,唔,存放的只是普通的蔬菜水果,也没有暗室。奇怪了,既然黄茝说贼人想要抢夺的是家中的宝物,而黄家人又一直不曾发现,那应该有机关密室一类的东西才对。”
相比直接寻找跟凶手有关的线索,白庸此趟更在意的还是黄茝口中的宝物,倒不是贪婪宝物的价值,而是找到宝物或者相关的线索就能将真正的幕后黑手引出来。
就在这时候,白庸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震动,轻微到稍不注意就会漏掉,如果不是现在身处地窖,没有环境的干扰,换成地面上就绝对注意不到的震动。
“守株待兔么……杀完人后还敢守候在杀人现场,该夸他们胆气过人还是有勇无谋呢?”
白庸已有决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返回地面,一边不经意观察四周来继续收集线索,一边暗中偷偷将符印布下,直到将整个阵法完成后,来到一处宽敞的庭院,装作发现了什么的样子,讶异道:“咦!这是什么宝物?”
就在他弯腰捡起东西的时候,四周暗器飞射,夹杂着几道锐利剑气和掌劲。
“躲藏在暗中的小老鼠,终于肯出来了吗!”
白庸早有所料,并不慌张,双手舞动使出最强的防守招数“乾坤拂袖功”,袖子挥舞起来守得必不透风,无论是箭矢暗器法宝,统统坠落在地,无论是刚劲柔劲剑气刀罡,统统化为虚无。
七品经文上的武学,又岂是这等偷袭能够攻破的。
“这是……太极门的返源手!”
一声惊讶,一道道人影从遮蔽处跳出,将白庸团团包围住。带头之人,是一名武修七重境的蒙面男子,其余六人也都是四重境或五重境的实力。
太极门也是颇有名气的道宗大门派,玄宗之人鲜少行走江湖,误将乾坤拂袖功认作返源手也是难免的,毕竟两者都是化有为无的防守招式,相比起来,返源手的名气要更大一些。
白庸叹息道:“没想到藏头露尾的杀手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苍州的治安竟然糜烂至斯。”
见对方一点也不慌张,那名带头的男子眯起眼睛,散发杀气道:“我道是哪里的小子如此猖狂,敢管我们末枭的闲事,原来是太极门的弟子。可惜苍州不是太极门的地盘,你的猖狂只会惹来祸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种粗浅的道理人人都懂,可会放在心上的却没几人。连对手实力如何,有什么背景都没弄清楚就贸贸然的来杀人,真正猖狂的究竟是谁呢?你们想守株待兔,等到的却是会吃人的老虎。”
白庸脚下真气一运,手结法印,刹那间引动布下的阵法,将所有蒙面者困入其中,地之龙、天之虎、风之鸟、云之蛇同时显现,正是逆转八阵图!
就在八阵图笼罩整座庄园的时候,在离庄园五里外的小山坡上,二男一女极目远眺。
显然练过媚功的女子咯咯笑道:“没想到这小子还留了一手,大亏是玄门正宗的弟子,这下子末枭的人要吃亏了。”
“活该!受咱们雇佣却想吞下法宝,哼哼,要不是顾及他们背后的组织,以老大天人境的实力,早就将他们全收拾掉了。”
听到奉承,修为最高的男子只是淡淡一笑,看不出心思变化:“不管他们谁是螳螂谁是蝉,我们做好黄雀便行了。”
逆转八阵图倏然出现,七名蒙面人各自被困入不同的空间,天地朦胧一片,看不清最远处的界限,也看不到任何类似出口的存在,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来自阵法的攻击。
“该死!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看走眼了,还以为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居然隐藏得这么深!”
这几名杀手本不应该如此轻易就落入圈套,只是先前打听到白庸将俘虏的三名同伙送进官府,而不是当场手刃,于是推断他是刚出江湖,仗着门内长辈恩宠,不知世道艰难的天真小子。没料到低估了对手,大意之下反而被算计。
现在想来,这小子有可能是故意将三名同伙押送官府,为的就是诱敌轻视,达到引蛇出洞的目的。若真是如此,这小子的心机未免太恐怖了。
一名蒙面人低喝一声,双掌全力发劲,震碎一头泥石龙,却也被冲击的劲道反震,身子一晃,双手虎口发麻。
就在这身体受反震而僵直的刹那,白庸从泥石龙中直冲而出,通体黝黑从不反光的墨阳剑如鬼影般刺中对方的胸口。
“叮”的一声,却是刺中护心镜发出的声响。但蒙面人还来不及庆幸,冰冷的剑锋就贯穿了身体。
墨阳剑是上品宝器,何等锋锐,自然是一刺就透。
评介兵器的价值有两方面,分别是外在坚韧和内在神通,外在坚韧指的是兵器的坚固、柔韧、锋利方面,可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以及无双绝品。内在神通指的是兵器本身蕴含的法力效果,可分为利器、灵器、宝器、神器以及问鼎道器。
外在坚韧评价标准是:削铁如泥、利断金石者为下品;吹毛断发、切水无痕者为中品;力劈山岳,横断大江,掩盖皓光者为上品;撕裂空间,切割灵魂,斩断光芒者为极品;天下无二、斩万物时空,断天地造化者为无双绝品。
有了阵法的掩盖,白庸行刺杀之法无比轻松,在知道对方是杀手后,他再不留情,出手便是绝杀。以一敌众,再讲什么光明正大的决斗那可真是傻呆了,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才是兵法首要,不一会,七名杀手就只剩下带头的那名七重境武修,而即便是他,也已经气喘吁吁,体力消耗过半。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就算不被杀死,也会被活活累死。可恶啊,这鬼阵到底是什么玩意?”
杀手干的都是收钱买命的活,又不是出身名门正派,平时都要偷偷摸摸的装扮自己,哪有闲工夫去研究奇门遁甲,别说破阵,就连困住自己的是什么阵法也看不出来,甚至告诉他这是逆转八阵图也不知道如何破解。
带头者能感受到有一道目光从刚才开始一直注视着自己,知晓这是对手在寻找刺杀时机,可偏偏找不出来对方的位置,不免心中着急,明知拖下去没有活路,可仍想不出破解之法,焦急起来,也不管有无可能,扯开嗓子大声喊道:“臭小子,亏你还是名门正派,居然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不怕给师门抹黑吗?”
杀手反被人用刺杀手段逼得无路可逃,这真是一种讽刺。
“笑话!我若被你们擒拿,那才是给师门抹黑。至于手段,你们杀人时难道都是光明正大的和人决斗?只有恶人才能不择手段,正派的人就一定要迂腐?醒醒吧,都老大不小了,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杀手都这么喜欢用双重标准?”
带头者本来是想以言语刺激对方回话,然后从声音来判断位置,哪知道对方的声音竟是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而来,根本无从辨识。若是他稍微懂点阵法知识,就明白这种手段根本不可行,一根连空间都会变幻的阵法,又哪会留下如此简单的漏洞。
这种方法行不到,带头者急中生智,又想出一法,却是决定要假装露出破绽,引对方出手再反击。
为求表演得更像一些,他先将自身功力压低,待双掌硬撼一只风之鸟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露出气力不支的模样。
这并非全是假装,而是真正受了内伤,他心知对手并非毫无江湖经验,为求更加逼真,不惜以内伤换取机会。这一时刻,应该是最能引诱对方出手的状态。
果然,白庸也决定出手了,只是与带头者设想的稍有不同。
“好吧,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名门正派就该有名门正派的作风,就让我正面与你一战,好叫你输得心服口服。”
趁着对手受到内伤,回气不足的时机,白庸堂而皇之的蓄劲集气,本来他大幅度的运气会搅乱空气中的气息,很容易让人判断出位置,可现在就算对手找到他的所在也没办法阻止他了。
只见白庸以标准的“光明正大”的姿势双手握剑,高举过顶,全身凝气汇入墨阳剑之中,金行元气将他全身渡成银白色。
带头者心中大骂对手狡猾,仓促回气,一跃向前就要打断他蓄劲,然而他忘了自己身处逆转八卦阵中,一群云之蛇纷纷涌上来,阻止他前行。
在这争取到的片刻时间中,白庸完成了蓄劲,从正面双手挥剑竖斩,金系灵气汇聚成的巨大光刃带着无坚不摧的气势斩落。
正是金戈铁马斩中最强的一式“万钧止戈”!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带头者外露的双眼中出现绝望的目光,大吼一声,举刀格挡,却是连人带刀被斩为两半。
“不——我做鬼……也不会心服……口服!”
“作为杀手,用这句话作为遗言未免可笑了。”白庸叹了一口气,拿出七张火符将所有尸体火化。
正在他准备撤去阵法的时候,一道强悍无比的掌气突然贯入,带着百鬼哭嚎的叫声,一举将逆转八阵图破去。
白庸诧异间,又见一鞭一刀同时攻来,脚下急踩逆水千寒步,终究是过于匆忙,躲开了鞭子,却被刀锋斩过肩膀,带起一道血泓。
偷袭的三人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各自占据方位,将白庸困在中间,不留逃跑余地。
其中修为达到天人境的男子,面无表情道:“给你两个选择,臣服或者死!”
白庸控制肩头皮肉缩紧,止住流血,然后细细打量呈三角状包围自己的三人。这三人全身精神紧绷,可想而知,自己一旦有动作,就会全力扑杀而上,估计是吸收了刚才那批人的教训。
本来逆转八阵图没那么轻易破解,可毕竟是临时布下的阵法,不能面面俱到,为了保证能困住阵内的人,以削弱外围防御为代价,加强了内部的威力,没想到被人一掌破去。
这三人修炼的皆是魔功,尤其以正对面的长发男子最强,修为已达天人境,而且是武道双修,道术修为如何白庸看不出来,刚才就是他一掌击破逆转八阵图。从相貌上看,约莫二十五六,在这个年纪就达到天人境足以令人惊艳。这倒不是说在这个年龄达到天人境很难,玄宗内二十岁前突破天人境的比比皆是,可是,这是对武道圣地的弟子而言,而对方只是一名散修。
散修的身份不难看出,首先自三百年前正邪大战后,中土神州上已经没有摆在明面的魔修门派;其次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元气息斑驳繁杂,混浊不清,显然不是什么高明的内功,至少在四品以下;最后是他的魔元中散发出一种嗜血的气息,但神州现存的魔修门派都是走正宗的修炼方式,那种炼人魂魄吸人精血的邪道早就断了传承,在南部蛮洲或者海外可能还有一些。
另外一名年纪稍大的光头男子修炼的是相同的魔功,不过气息更加繁杂,似乎还用佛门的法子来炼体,修为是五重炼脏。最后的一名女子,修炼了魔门的魅惑功夫,凝练了五魄,修为最低。这三人,走的都是旁门左道。
“小弟弟,姐姐对你很感兴趣,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用挑逗的语气问道。
白庸冷哼一声:“问别人名字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点礼貌都不懂吗?”
这女子还想对白庸施展魅惑之术,可又哪里能起到效果。不说她修炼的术法一点也不高深,就是白庸修行的玄心正法专克邪道,又有一股儒生的浩然之气护体,她修为再高深百倍也不能成功。
听到反斥,女子脸色有些僵硬,随即又陪笑道:“是姐姐孟浪了,在这里陪个不是。”
白庸似乎诚心跟她过不去,讽刺道:“麻雀就算学到了凤凰的语气和动作,也学不会凤凰的神韵和丰采,就你这样还想自抬身价,省省吧!”
被狠狠的撕下假面具,女子大怒,再也顾不得维持仪态,甩起鞭子就要动手,忽听长发男子提醒:“洪艳冷静,他在故意激怒你,一旦动手反而会给他可趁之机。”
名为洪艳的女子神智一醒,冷静下来道:“好小子,差点又着了你的道,果然是诡计多端,之前还故意让护送的人隐藏起来,要不是偶然下发现,真要栽在你手里。”
白庸明白对方所指,先前他猜到对方不会对黄茝死心,可能会再度下手,于是暗中雇用玄州的镖局护航,而且还特意要求在暗中保护,为的就是引幕后凶手出来,予以痛击。要知道玄州人人习武,武道水准远超一般州省,像样点的镖局都有天人境高手坐镇,这三人真要拦路夺人绝对会吃大亏。
长发男子看着白庸道:“你的城府够深,不像玄门正宗的弟子。”
“哈,怎样才算是像玄门正宗的弟子,天真无邪?纯洁烂漫?一个人有无城府有无心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城府与心机用在什么地方上,是行侠仗义还是自私自利,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都是一样的道理。”
“成佛还是成魔重要吗?长生路上,只求目的,不求手段。”
“所以你就将黄氏满门屠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怪就怪他们没能力保护自己,挡在我的长生路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弱肉强食,这本就是天道正理。”
“哈哈哈哈……”白庸捧腹大笑。
长发男子并没有生气,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平淡的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浅薄无知的见识,坐井观天却还自鸣得意,以为天不过区区方寸。弱肉强食是天道法则?哪本圣贤书上有这么写过!弱肉强食不是天道,也不是仙道,更不是人道,而是兽道!是畜生遵守的法则!可笑你的无知,居然将畜生的法则当做修行之法,这样修炼就算求得了长生,依旧难逃被人主宰的命运。”
面对白庸的声声断言,一直保持面无表情的男子终于也变色了!
他这一怒,浑身血腥魔元散发,扬起一股混浊之气,双目好似要将人活活吞掉:“口舌之利,依旧改不了我为刀俎吗,你为鱼肉的命运。我本不愿惹上玄门正宗,现在看来,必须要将你杀掉,否则念头难顺,徒生心魔。”
“何等荒谬的理由,因为念头不通畅就要杀人,看来你已真正入魔。可惜,今日注定你要一生难以念头通畅。”
话音一落,就见数道光芒拔地而起,又是一道大阵压下,将众人笼罩其中。
洪艳尖叫一声:“这小子居然布了两道阵法!”
没错,以白庸的谨慎,一共布下了正反两道阵法,一旦逆转八阵图被破,真正的八阵图就会吸收残留的能量,自动启发。
阵法一旦启动,立刻分不清东南西北,并各自被隔离开。然而那名长发男子却是不屑的一哼,催动魔元,眉心出现第三只眼睛。
“末法之瞳,末日降临,天地万法,尽归虚无!”
刹那间,从第三只眼中射出诡异邪光,将整个八阵图扫射一番后,尽是一举破除。
然而,当他出现原地时,却发现自己的手下少了一人——洪艳还在,可老二消失不见了。连忙运转魔元,散发神识进行搜查,发现手下竟是追着白庸一路追跑出去。
洪艳也搜索到了这一情况,不由得疑惑:“奇怪,老二怎么没受到阵法的影响,难道他留了后手?”
男子略一思索,怒然道:“老二中计了!从一开始那小子就只打算困住我们两人,将老二引出去再一举击杀,他用的是抛砖引玉之计。”
白庸没有全力奔跑,而是控制着速度不快不慢地钓着光头男子追上。
以他目前的实力,并不足以正面抗衡天人境的武者,境界上的差距,不是靠技巧上的优势能弥补的,更何况他的实力在肉身境也不算特别强,如果有修炼内功倒是另当别论,现在只能是先撤退,另谋他法。
既然已经知道罪犯的长相和行径,只要能脱离险境,就有千百种方法擒拿他,这点白庸从不怀疑。不过在那之前,他不介意先让对方痛失一臂。
在估计距离庄园已经足够后,白庸一点一点的放慢速度,拉近与追踪者的距离,突然反身一掌,烈火蒸腾如云。
光头男子见对方反击,心中一喜,他本来就是打算缠住对方,好让老大追上。更何况他对自身的硬气功非常有自信,面对白庸的攻击,毫无退缩之意,运起魔功扬手就是一掌。
“断筋裂骨!”
在双掌相碰之际,白庸来势汹汹的手掌突然一溃,仿佛被气流冲散的云彩一样,掌气四散,绕开对方的掌印,径直向着胸膛印去。
烈火流云掌,本来就不仅仅是取火焰的威猛,还有如流云一般的变化莫测,火焰和云彩本都是没有实体的,肉眼所见并非真实,最容易被迷惑。本来白庸还不能完全参透其中的奥秘,直到掌握了《混元破虚劲》中的曲折劲后,才将流云之势融入掌中。
这一变化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白庸的攻击一下子绕过对手,正要印在胸膛,一件宝甲突然显现,散发护体光晕挡住攻击。
白庸并不撤招,掌力再催,用上梭空劲,瞬间火能掌力穿透报甲,直入脏腑。
光头大汉也是凶悍,强行忍下烈火焚身的痛楚,压住一口鲜血不吐,再运魔功,以手肘强行顶去。
一招得手,白庸立即后撤,并不硬接攻击,以乾坤拂袖功化去力道,并借助力量加速逃离。
“休走!”
光头男子见白庸又想转身偷跑,下意识的伸手抓去,没注意已经是空门大开。
白庸在转身逃跑的瞬间,突然再度反身回击,抓住对方慌忙中露出的破绽,墨阳剑直刺而出,碰上宝甲后略一停顿,便破开宝甲刺入身体。
“这……你……”男子满脸惊讶的看着插入胸口的墨阳剑,他本来是可以用重伤作为代价躲过这一剑的,只是被白庸打了一掌,又强行压住伤势,一口气没能缓过来,动作慢了一拍,立刻被阎王勾去了性命。
他似有不甘,低吼一声,还想聚最后的力量给对手重创,但白庸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一剑插入后随即又补上一掌,将他的尸体打飞出去。
计谋成功,白庸不敢久留,转身就要离开,忽然一道掌气袭来,截断了他的退路。
长发男子竟是赶到了现场,白庸虽然估准了天人境高手的行动速度,却没能猜到他手中有一种专门破除阵法幻术的宝物。
长发男子看着老二的尸首,脸色阴沉,充满了戾气,他双眼充血的看着白庸道:“敢杀我的人,你就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现在开始,就是玄门正宗也救不了你,我要将你的灵魂抽出来,彻底炼化!”
“只准你杀别人,不准别人杀你吗?你不是说弱肉强食才是天道吗,此人死于我手,不也是天道使然,你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摧心灭髓!”
无言以对,长发男子怒然出招,魔元化成巨大的魔掌,如巨岩般落下。
白庸心知对方的力量远远超过自己,不能硬接,于是后撤一步,双脚沉入土中,如老树扎根,运转不动山王罩,接引大地的能量。然后单手运起乾坤拂袖功,以柔劲对上魔掌,卸去三分,化消三分,逆返两分,再抵消两分,竟是完美接下对方天人境修为打出的一掌。
这也是双方所用的招式威力实在相差太大,乾坤拂袖功出自七品经文,对方所用魔功名字虽然凶残,可估计也就三品的程度。招式的差距,弥补了双方修为的差距。
而在接招的同时,白庸反手回剑,墨阳剑直刺而出,使出一剑化三清,他一心两用,却是毫无窒碍,没有不顺畅之处。
剑招虽然精妙,可长发男子修为远超白庸,并不难接招,只是忌惮墨阳剑的锋利,不得不后撤,同时双手再捏法印,开启末法之瞳,一道邪光直射而出,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生气尽夺。
面对邪光,白庸却是毫不紧张,手腕一扬,硬接邪光。
长发男子心头一喜,他这末法之瞳可是一件魔门宝器,原本是被一座窥道观镇压封印,他在偶然机会下得知这一消息,不惜屠杀整个道观来夺走宝器。末法之瞳威力极大,特别是与修魔者肉体契合后,邪光一出,万物生机尽绝,即便是天人境的高手被直接射中肉体也难逃死亡的命运。
然而,他的喜悦只升出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白庸仍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
“怎么可能!你不可能会没事……佛门舍利!你居然有佛门舍利组成的念珠。”
带在白庸手腕上的,正是慈海禅师送他的由佛门舍利组成的念珠,一颗颗都是修为达到天人境的高僧坐化留下的。这串念珠虽然不是法宝,可佛魔本就对立,自然有克制魔门术法的效果。
“居然有那么多的宝物,不愧是武道圣地的弟子……哈哈哈,我决定了,不会立即杀死你,要擒拿住你,然后从你口中将玄门正宗的武学一一逼问出来!我正好缺少强大的武学招式,上天就将你送到我面前,我果然天生有大气运!”
“执迷不悟的人啊,还不明白吗,强盗般的掠夺是不可能成就仙道的!”
“执迷不悟?是你执迷才对,修仙还讲仁义道德,只会让你处处受制,迟早要身死人手。就比如——现在!”
话音刚落,白庸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飞物破空声,转头一看,是一条黑色皮鞭。
原来洪艳心知来不及追赶,于是以神魂御物,驱使皮鞭偷袭。
白庸不得不用剑挑开,并小心不被缠住,但这一会的分神,就足够长发男子发起进攻了。他运转周身魔元,双掌齐出。
白庸心知来不及躲避,也不能再用乾坤拂袖功,否则被拖住最后也逃不掉气空力尽的下场,于是将心一横,运起《混元破虚劲》中最强的归一劲,将力量汇聚一处,强行与对手对掌。
可对方毕竟是天人境的高手,修为超出一大截,纵然招式上逊色,可这硬碰硬的攻击却是将招式的效果削弱到最低,刚一对掌,白庸就感到巨力涌来,同时一股嗜血狂暴的魔元钻入体内,一下子就震伤了五脏六腑。
白庸向着对手喷出淤血,阻挡他的追击,同时借着掌力向后飘出,然后再运气,高高跃上半空,气势猛然高涨。
“逼我动用此招,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啊!玄宗秘式,无涯不传之招,九天十地杀神一式!”
白庸体内的真气突然蹿升,如巨鲸汲水般吸收天地间的能量,飞身纳气,气化风,风聚云,天际骤起异象。一时间,风云聚变,电闪雷鸣,大地隆隆作响。
长发男子面色凝重的看向半空中的白庸:“强行使自身沟通天地,打破生死壁障,涣散神魂与自然契合,这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洪艳吃惊道:“同归于尽,这小子这么狠!”
“毕竟是玄门正宗的弟子,与其被人擒拿逼问门派武学,宁可选择玉石俱焚,胆魄十足……你快退下,这招不是你能接下的。”
男子不敢大意,再运魔元,在身前凝聚出一只巨大的魔爪,这个魔爪并非是人形手掌,总共只有四根手指,每一根手指上都印有一个扭曲的字,分别是“诛”、“戮”、“陷”、“绝”。
四字显现,四周立即弥漫起一股散不开的血气,浓郁得好似液体一般,连躲在男子身后,同样修炼魔功的洪艳也觉得胸口涌起一股喘不过气的呕吐感。
长发男子先前用的武学招式烂得一塌糊涂,玄州普通的习武者都可能拥有更为高深的家传之招,偏偏这一招威力强得可怕,至少是七品经文的威力。
然而白庸此刻已经是将招式运转到巅峰,再也不可能中断,否则会被涌入体内的天地灵气反噬。
“杀!”
白庸大喝一声,全身紫光粲然,宛如天降神明,灵气逼人。他携带宏大正气,以摧山灭岳之势,临空逼落。一时间,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浑然气压从空中降下,见到如此威势,长发男子心中再添一份谨慎,做好付出重伤的代价,并对洪艳道:“将你的魔气传递给我,共同应招。”
洪艳也被白庸这一招的威势吓到,招式还没爆发就已经如此恐怖,真正接上了会有怎样的威力?她有心逃跑,却又恐惧长发男子的命令,最后不得不运起全身功力输入男子体内,全力抵抗这招“九天十地杀神一式”。
看着白庸越落越快,越来越近的身影,长发男子凝神定气,准备抵挡接下来的惊天一击,接触的一刹那——
“……”
“……”
两人绷紧的身子僵硬了一会,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呆滞的目光相互对视,一瞬间没转过脑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空中乌云快速散开,重新朗朗乾坤,风停雷止,再也正常不过的天气仿佛诉说着刚才的末日景象仅仅是一种幻象。
唯一不同的,就是再也不见了白庸的身影。
“呼——”寒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飘溢几分安逸。
“九!天!十!地!杀!神!一!式!好一个玄宗秘式!好一个不传之招!”
居然被这种低级的把戏给骗到,长发男子的脸色黑暗得好比之前的阴沉天气,额角青筋跳动,双手捏得格勒格勒作响。虽然没有开口大骂,却比开口大骂更加可怕,双瞳中射出的目光仿佛能将光芒吞噬,感受到这股无边的怒气,躲在身后的洪艳不由得瑟瑟发抖。
另一边,靠着戏无涯赠送的绝世秘招躲过一劫的白庸,小心的收敛气息,并注意消除路上的痕迹,找了个不起眼的洞穴藏起来,服下丹药后运功化消受到的伤势。
就这样运转了几个大周天后,将不算重的伤势全部治愈。
“唔,居然突破了第五重,靠着对方的掌劲伤害达到破而后立的效果,一下子将炼腑完成,果然实战最能突破境界。”
白庸站起身,感受到全身上下有着用不完的力量,比之先前不受伤时状态还要更胜一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对穿透性的攻击也有了抵抗力,将来哪怕心脏受创,只要没有彻底击爆,就有救回来的可能。
当然这也只是理论上的“心脏不死”,实际战斗中,一旦兵器刺入胸口,往往还会伴随着真气的注入,而一旦真气入体,产生由内而外的破坏,瞬间就能要去半条人命,甚至武道高深者,还能同时注入剑气刀气等杀戮之气,对身体的破坏更为严重。仗着五脏六腑已经被凝练就四处露着胸口晃荡,绝对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其实以白庸多年修炼的积累,真要一心突破早就达到天人境了。在别人看来最为苦难的拳意凝练,对他而言是轻松加愉快,根本毫不费劲,他的武道精神早已刻入灵魂,身体力行,从来不曾违背。而肉体上的淬炼,借助玄宗无穷无尽的灵丹妙药,也早就准备充分,不用担心会有元气不济的状况,像这一次突破,其实是将他一直积累起来,储存在肉体深处的元气触发而已。
白庸迟迟没突破,就是为了厚积而薄发,现在修炼速度慢一些,将来踏入天人境后,修炼遇到的瓶颈会相对小一些,修炼之道,都是越往后越艰难的。大门派或者武道圣地的弟子,往往也是相同的做法,他们从不质疑自己能否踏入天人境,所以目光看得更远,考虑得更周详。
“从刚才他说过的话考虑,应该还没有拿到黄家的宝物,妨碍他的末枭杀手已经被我解决,再无后顾之忧,接下来一定会继续搜索。唔,如果我这时候偷偷潜伏回去……”
白庸思考了一下这个计划,觉得还是可行的,有很大成功率。自己将脏腑淬炼完毕,就能最大限度的压制肉体的活动,将气息压到最低,再以玄心正法与自然沟通,应该能躲过对方的察觉,尤其是那名男子虽然修为达到天人境,可修行的内功实在很一般,斑驳掺杂不纯粹,这是夺人精血的魔功的缺点,通常在感应周围气息方面不敏感。
此外还有一点优势,就是一般也想不到,刚刚还被吓得落荒而逃的家伙,在明了双方实力差距后,居然敢反身回来刺杀。尤其是在对方的想法中,大门派的亲传弟子应该是受到委屈就会呼天抢地,叫来师叔师伯师傅帮忙,习惯狗仗人势的娇子。
这些都将成为掩盖白庸行动的迷雾弹,而且还是对方自己制造的。
平静的湖面中倒映着一轮圆月,夜风吹过,飘落下一片树叶,落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长发男子坐在小湖旁的岩石上,冰冷目光注视着湖中的假山。
如白庸猜测的那般,长发男子并没有离开黄嵊山庄,他在平息下被戏耍的滔天怒火后,就回到山庄中坐在小湖旁,一动不动,一坐就是半天,一直从下午坐到午夜。
因为在之前被白庸去除了怨气,所以庄园内没有那股阴森的味道,不过对一般人而言仍是相当不舒服。十五的满月撒下银色光芒,更有漫天繁星的陪衬,虽是午夜依旧清晰可见。
估计时候已经差不多了,男子站起身,对着湖心的假山打出一掌,假山被掌劲击中,立即炸得四分五裂。在零碎的乱石四散飞溅后,在假山原来的位置处出现了一座石塔。这座石塔是由一层层的圆盘搭建起来,在顶部有着一个凹槽。
洪艳惊奇的问:“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东西?”
“没错,从我得到的魔门秘籍上记载,黄嵊山庄的祖先曾无意中得到一本绝世宝典,凭着这本宝典上记录的武功,成为一代绝世高手,在三百年前的正邪大战中大放光彩,于史册上抹下浓浓的一笔。”
洪艳疑惑道:“可是,除了他们的祖先外,黄氏家族中好像就再也没出过高手。”
“这同样是我疑惑之处,也许练这门武功有什么禁忌,又或者黄家的后人资质太差。这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当前最重要的是找出这本秘籍。”
长发男子从身上掏出一枚玉佩,放入石塔顶部的凹槽,先是一阵毫无动静,在两人怀疑是否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石塔突然放出光芒,缓缓运转起来,从每一层的缝隙处射出怪异符文,并在半空中组成一片文章。
这些奇怪的图案浮现在半空中,有圆有方有鸟有箭,可是排布得零零散散,相互间有不少空隙,显然并不完整。
男子略显失望道:“看来还需要一枚玉佩,那老头没有撒谎,想要开启整个宝塔,一共要两把钥匙。另外一枚玉佩应该在那名逃走的孩童身上,这是他报仇的希望,不可能随意扔掉,一定还紧紧带在身边,看来还得找机会下手抢过来。”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秘籍?这么奇怪的图案,难道是上古的甲骨文?这样的话就算全部展现出来,我们也看不懂。”
“不是甲骨文,我有打听过,黄氏之人并没有研究古文字或者收藏古董的爱好,如果黄家的祖先真是靠认识上面的文字才弄懂秘籍,那他应该将要学的文字留下来才对,又或者嘱托后人必须学习这种文字,但实际上并没有这种事。”
“弄得这么神秘,或许还真是一本不得了的经文,你说这本秘籍应该是几品?会不会是八品镇道经文?”
“八品不大可能,否则就算武道圣地的人也要眼红,估计是七品经文。哪怕只有六品,对我而言也是有很大帮助。我所修炼的嗜血魔功,区区三品,不过二流武学,若不是连番奇遇,根本不可能突破到天人境。”
洪艳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老二是不可能见到这等超凡经文了。”
长发男子脸上看不出一丝变化,冷酷道:“既然踏上了长生逆天之路,自然要做好道消身亡的准备。我周盗寒本不过一介平凡小民,浑浑噩噩过了十八年,机缘巧合下救了一名被追杀的魔修者,他临死前传授了我衣钵武学。既然上苍给了我这样的机遇,就一定要牢牢抓住,杀戮也好,掠夺也好,只要能证道,一切手段我都不在乎。神也好,魔也好,敢挡在我前进之路的,一律杀无赦!”
原来他修炼的魔功是这样来的,没有道统,没有前辈指导,怪不得武学招式粗浅不堪,除了那招四指魔爪。
潜伏在暗处的白庸听到这些,心下恍然,然后又是一惊:他突然说这些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发现我了。
像是为了印证白庸所虑,周盗寒道:“听完这些,足够了吧,现身吧,还想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句话,白庸反而心安。如果对方发现了自己,肯定用不着说这些,直接出手就是了。既然不是自己,那便另有其人。
“周盗寒,为窥道观三十余名无辜亡者还命来!”
伴随着讨罪喝声,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青年男子从黑暗中现身,青色劲装外套有一件黑色鳞甲,他手持白银长枪,浓眉大眼,散乱如硬草般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看上去英气勃发,又有几分豪迈不羁。
“果然是你,马无疆,没想到受了那么伤,掉进急流中都不会死。”周盗寒先是不在意的撇了一眼,随即发现了什么,产生了兴趣,“你居然也突破到天人境,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惜了,不好好苟且偷生,特意跑来自寻死路,今夜你的运气注定要被我收割!”
一身武将打扮的马无疆并没有因此激怒,而是问:“你若想要窥道观里的魔宝,尽管抢走就是,为什么还要杀掉所有的道士?他们和你无冤无仇?”
“我本来也不准备杀他们的,谁叫他们中有人认出我来了。我可不想整日被正道盟的那帮自诩正义之士的无聊者追杀。”
“就算如此,也该放过其他人才是。”
“哈哈哈,都已经结下了仇恨,自然要斩草除根,否则冤冤相报不能了,岂非让人厌烦。”周盗寒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周身散发出赤红的魔气,宛如从地狱中走出的魔头。
“你这人,罪无可恕!”
马无疆怒目圆睁,也是怒意冲天,一身精气笔直如狼烟,直冲圆月,浑身上下散发出战争杀伐之气,营造出千军万马混乱搏杀气氛,隐隐中可以听到战鼓擂动,骏马奔驰,刀枪剑戟相互碰撞的交鸣声。
这是巫门兵家的武学。
战场厮杀,没有胜与败,只有生与死。
白庸真没料到会有这般变化,照他原先的打算,只需要盯紧对方并找到他的栖身之所,并不执着于出手刺杀,毕竟对方是天人境的武者,万一没能一击必杀,或者仅是轻伤,接下来自己就难以脱身了,无涯师伯绝招已经用过一次,对方不会轻易再上当。所以,除非有绝妙的时机能保证击杀或者重创,否则绝不出手。
没想到,绝妙的时机就近在眼前了。
突如其来的讨罪者马无疆舞动一杆银枪,跟洪艳以及周盗寒缠斗成一团,洪艳继续挥舞着那根鞭子,周盗寒则是换上了一柄中品灵剑,三人你来我往,兵器碰撞声,鞭子破空声混在一起,好不激烈。
夜风吹过,却不是之前那样阴冷恐怖,而是充满了沙场肃杀之意,吹在人身上会有一种心脏随着风的旋律跳动的感觉,令人不由得热血沸腾。
洪艳的实力终究是跟另外两人差得太远,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一旁用神念控制皮鞭时不时的骚扰一下,并非她不愿用术法攻击,只是一则大型术法会同样伤及到周盗寒,不能轻易使用;二则小型术法根本无法接近两人,稍微一靠近就会被两人战斗时散发出来的精气震散;三则她懂得术法本来就不多,除去魅惑术就剩下那么几招纯攻击类的,而魅惑术在此时显然不会起效。如此一来,逼得她只能驱物攻击,不痛不痒的干扰马无疆。
马无疆刚进阶天人境不久,论修为不如周盗寒,但他胜在招式精纯,学的又是正宗兵家心法,兵家主杀伐,却是一点也不会受嗜血魔气的影响,反而越战越勇。双臂一刺,挽出九朵枪花,每一朵都蕴含致命的杀机,并非虚招。
“就你这等滥杀无辜之辈,也想证就长生,简直痴人说梦!似你这般丧尽天良,坏事做绝的罪人,绝对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就算老天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周盗寒自忖无法同时当下九朵枪花,心下一狠,汇聚魔元朝着正中心斩去,想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逼退对方。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我所行之事,符合天理人道,哪里来的报应?他人有宝而我无宝,吾夺之是为天道!弱者无能而我有能,吾杀之是为人道!天道人道尽在我身,何罪之有?”
“你——冥顽不灵!”
马无疆气得怒发冲冠,本就干硬的束发更是一根根向上竖起,如枪戟之林。面对周盗寒的一剑,他毫无退让,任凭对方从自己的枪网中劈出一条杀人之路,以换取九朵枪花的完全“绽放”。
哧——
血花四溅!
两个狠人对招,结果是各自负伤。马无疆胸口被砍出一道大伤口,深可见骨,周盗寒则是在脸颊、肩膀、手臂等部位被扎出一个窟窿,鲜血如泉涌。
但这等外伤并不算什么,两人都是武修者,对肉体控制力强大,微微收缩肌肉便止住伤势,真正苦恼的是伤口处附着的真元,不停的破坏肉身,将原本能止住的伤势重新扩大。
真要比较起来,还是马无疆受得伤更严重,虽然他的兵家元力比周盗寒的魔功更精纯,可比不过人家的功力深厚,而且伤十指不如断一指,这一剑比九枪更具破坏力。
然而兵家内功却是越伤越凶猛,马无疆如负伤的猛兽,越见狂暴,无视胸口的伤势,再度发动进攻。
周盗寒虽是不惧,却也不愿跟对方以命搏命,他开动末法之瞳射出邪光,对象不是马无疆,而是洪艳。
洪艳被邪光射中,魔元猛然高涨,全身肌肉也是高高隆起,原本娇小的身躯一下子变成了巨汉,看上去软绵绵的皮肤也变得一块块如岩石般强壮。这是将末法之瞳的效果逆转使用,原本是夺人精气,现在反过来变作输送精气,是一种短时间内提升战力的邪术。
洪艳的神色不大情愿,除了用了此法后会有副作用外,更是讨厌现在的这幅模样,没有女人会喜欢自己变成浑身肌肉的壮汉。可她也没办法,以前被加持的都是老二,如今老二死了,只能轮到她上,更何况现在已经被加持,反悔也来不及,只能持鞭上前,尽可能拖住马无疆,替周盗寒准备绝招争取时间。
周盗寒双手捧天,全力运转魔元,又一次在身前凝聚出四指魔爪,嗜血魔气疯狂四散,吞噬周遭一切有生命之物,天空中乌云遍布,将皎洁的满月重新遮蔽住。之前由于被白庸那招神棍般的“九天十地杀神一式”的威势掩盖,没能展现此招的威力,如今单独用出来,威力之强,震惊天地。
“妖鬼尽绝、天地尽陷、神佛皆诛、生灵皆戮……”
马无疆感受到这一招的恐怖,勇猛如他也不由得焦急起来,知道一旦此招发出,自己再无生路。然而他越是焦急,枪法越显凌乱,尤其是洪艳的鞭法以柔克刚,攻坚不足,防守有余,加上有邪术加成,虽然是落尽下风,可短时间内并不会败亡。
眼见周盗寒的绝招即将完成,在这生死一刻,一直潜藏着,哪怕在马无疆跟周盗寒以狠对狠之时都没有半点动作的白庸,出手了!
杀意暴涨,如刺天一剑,凝如实质,在乌云遮月的黑夜中,爆发出刺目的剑芒,仿佛要将这片黑暗撕裂开一般。
这一剑的威势,即便是天人境的武者也难掠其锋芒,一旦中招,必然饮恨。
剑锋尚未及身,剑意已然降临,笼罩目标的全身上下,不留一丝逃避余地。
周盗寒正处在集招的关键时刻,无法中断,也无法逃避,否则将会受到魔元反噬而包体,可谓是最危险的一刻。
然而,他的嘴角却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隐匿在黑暗中的小老鼠,我等你出招很久了,受死吧!”
计中计,周盗寒反身推掌,竟是提前将绝招打出!
他早已感应到白庸的存在,只是不能确认对方的位置,一直等待着,比拼着耐性,不惜与马无疆以伤换伤,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致命反击!
四指魔爪,带着无边血腥魔元,向着直刺而来的白庸轰去,这是避无可避的对决。
但结果却是——
魔爪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白庸的身体,恍如击中虚幻一般。
“同样的一招,居然上当了两次,我真高估了你的智慧。”
白庸讥讽的声音,在周盗寒的耳边响起,嘲笑着他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刺杀之剑,这一刻才真正出现!
白庸的第一剑,正是“九天十地杀神一式”,只是稍稍加了改动,将出掌改为刺剑,强大的气势转变成磅礴的剑意,本质并没有区别。然而同样的这一招却使得向来谨慎的周盗寒两次上当,每每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从这点上看,还真不亏是戏无涯不传之招,当得起那么夸张霸道的名字。
绝招落空,周盗寒此刻正处在前力刚消,后力未继的状态,仓促间来不及回气,勉强挥剑格挡。
刹那间,剑光一闪!
墨阳剑毫不停顿地斩断企图阻挡的中品灵剑,余力未消,继续斩落!
伴随着一泓鲜血飞溅,一只握着断剑的残臂飞上了半空,噗通一声掉进了湖水中。
周盗寒看着自己的断臂,惊惧万分,暴跳如雷:“你——你居然敢斩断我的手臂,你死定了!从今以后,天上地下再也没人能救得了你!我有大气运加身你也敢动我,违逆天道,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之行为符合天道,天亦要袒护,你如何能杀我!”白庸深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对方的言论来还击,效果比任何道理都来得有效。
“你——该死啊啊啊!血祭魔功,给我吞!吞!吞!我要吞噬掉你全身的精血,将你的魂魄炼化成法宝!”
周盗寒不复冷静姿态,双眼血红,似疯似魔,他用左手汇聚右臂伤口流出的鲜血,魔元一催,鲜血化作一头头饥渴的凶兽向着白庸奔驰而去。被血祭魔功催动鲜血,一旦沾上半滴,就会不停侵蚀鲜血,甚至上面附着的魔元也会污秽人的魂魄。
“疯狂能使人勇气大增,但更多的,是令人失去理智,犯下低级的错误。凭这等粗糙的魔功,就想打败我吗?笑话!一袖生死倾,古今豪杰谁留名。”
白庸手一挥,忘忧拂尘出现掌上,运转乾坤拂袖功,以拂尘作袖,银丝翻飞舞动,将每一头血兽打散,同时以银丝吸附鲜血,将其挥洒到旁边,半点不沾身。由此可见,他已经将卸力散劲,借力打力的功夫领悟到极高的境界。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你读书读一半,学了天之道,学了人之道,却遗漏了圣者之道。”
白庸挥洒自如,虽身处汹涌血浪之中,依旧安稳如泰山,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一味的强攻强打,即便对方修为远远高过他,可还没高到望不见边的程度。
“可恨啊!如果我也有修炼高深的武学,今日哪轮到你来猖狂!”
周盗寒满目嫉恨,单手运气,又在胸前凝结出四指魔爪的雏形,但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危险,连忙转身阻挡,拨开一枪又一枪的连击。
“是你!洪艳呢?她怎么没有拦住你?”
马无疆手上攻击不停,没有间隔的出招,并嘲笑道:“在你被断臂的时候,她就逃之夭夭了,这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怎么样?这就是你四处屠杀掠夺造下的因果,跟在你这种人身边,她也怕哪天会被你出卖!”
“荒谬!我周盗寒什么时候出卖过手下,跟着我从来只有好处,从不曾亏待过,她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对我!”
周盗寒越是疯狂,招式越显凌乱,马无疆瞅准机会,将原本集中在枪尖一点的力量散开到整个枪身,宛如一匹骏马般直扑而去。
“一马平川!”
“摧心灭髓!”
周盗寒仗着自身根基,硬撼砸过来的枪身,巨力冲击,不由得后撤一步,但马无疆却是被震得连番后退,气力溃散。他见机不可失,强行运起余力,再度扑上,誓要一举毙敌。
却见马无疆猛地停住后退的步伐,气息突然一凝,巫元凝敛成一团,杀气高涨如潮。
“霸王——回马枪!”
惊若闪电般的一枪,在肉眼无法捕捉的瞬间,刺进了周盗寒的胸口,穿透了他的心脏,从后背捅出,鲜血如开瓢的酱瓜四溅。
周盗寒难以置信的看着胸口:“怎么会……我怎么会在这里倒下?难道我不是天命之子吗?既然上苍给了我大机缘,就不该在这里结束……”
马无疆怒喝一声:“住口!似你这般草菅人命,视众生为掠夺之猎物,就算上天给了你大气运,也会被白白浪费掉!”
“哈哈哈哈,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你杀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周盗寒头一仰,眉心处末法之瞳轰然爆炸,将他的头颅整个炸开,同时爆炸开的,还有他一直掠夺他人精血积累起来的嗜血魔元,以及末法之瞳中炼化的生灵邪气。
马无疆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气浪炸飞,邪气魔气入体。
白庸本来还想提醒,没想到周盗寒说爆就爆,污秽的魔元邪气四散开,连他不敢沾染上,于是祭起十八颗舍利念珠,散发出金光净化污秽,再赶快向着马无疆跑去,只见他一脸灰色,面无生机,探查鼻息,已是十分微弱。
“必须赶紧逼出邪魔之气,在这里不能救治,就算用佛门舍利短时间内也不能驱散,对了,之前的地窖!”
白庸拖着马无疆躲进地窖中,在通道口放上舍利念珠,驱散邪魔之气。由于最后的一番激烈战斗,马无疆胸前的伤口再度崩裂,白庸先简略的包扎了一下伤口,用丹药封住流血。
“外伤倒是小事,重要的还是入侵体内的邪魔之气,在不断的侵蚀着他的生机。”
对此白庸也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医术本就懂一些皮毛,不是他所擅长,想了想,就剩下以真气强行逼出这一种方法。
白庸双腿盘膝,先服下一粒丹药,催动全身精气,化解药力的同时转化成道门真气,输入马无疆体内逼毒。
经过一刻钟的逼毒,白庸已将体内的真气用尽,额头上满是大汗,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只将他体内的邪气逼出,那股魔元毕竟是天人境的精度,不是我的道气能够逼出。”
肉身境时拥有的是真气,踏入天人境后就能将真气敛聚成真元,两者威力不能相提并论,纵然周盗寒的嗜血魔功品阶低下,也不是白庸的道气能够逼出。
“可惜,灵丹给他服下立即会被侵蚀掉,不能起效,纵然我豁尽全力御风飞行,从这里到玄宗或者禅音寺都需要半天以上……看来只有提前踏入天人境了。”
白庸从怀中拿出《现在如来经》跟《婆娑释迦经》,叹了一口气。
以白庸积蓄起来的元气,只要有正确的修炼法门,就能很快完成血和髓的淬炼,加上他的拳意早已确定,心无旁骛,一举踏入并非不可能。
可这样一来就与白庸的武道修炼计划相违背了。且不说提早消耗掉积蓄起来的元气,会使得踏入天人境后进步缓慢,便是用佛门的修炼法淬炼肉身,也会使得以后修炼道门功夫无法达成十成功效,这种东西不是修炼的方法越多越好,而是越纯越好。
人的身体就那么几个部位,谁也不会多出也不会少掉,若一个人的身体中有六成部分是用道门方法修炼,四成是用佛门方法修炼,那么他将来修炼道门内功的时候,速度将会是纯正状态下的八成,修炼佛门内功则是七成,其中五成是基础,多出来的是肉身适应性的加成。比如一个人肉身从没修炼妖族法门,着手妖门内功,那么速度只有纯正妖修的五成。
可以说这是两头不讨好,虽然不会逆冲反噬,但修炼速度会下降。可笑的是还有痴人认为,道门八成加上佛门七成,合在一起就是十五成,岂非比正常速度要来得快?
这当然就是一个笑话,历史上的兼修者中有出过极道强者,却从没出过圣人,也算是一种证明。
特别是血和髓的修炼,更是肉身修炼中,关键中的关键,髓能造血生骨,血能滋养脏、腑、皮、肉、筋,两者的淬炼可以渐渐改变整个身体的修炼。
白庸从没想过要修炼佛门的功夫,尽管在他手里的是佛门的两部镇道经文。可如今看来……
——将他送到禅音寺吧,能不能撑下去就看个人的造化,已经替他逼出邪气,可谓仁至义尽,足够对得起良心,无论是谁都不能多加谴责。
——他之受伤全因复仇,并非受人唆使,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放弃修炼计划,甚至付出延误自身武道进步的代价,这样值得吗?
“这种问题值得回答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能为无辜之人讨罪,又怎么能让他受罚?天道徇私,不佑善人,那便由我来替天行道!”
面对心魔的质疑,白庸哈哈一笑,瞬间斩杀。他明白,武道功夫只是证道手段,不是目的,若将本末倒置,那才是真正的错谬。
“大不了以后道佛同修,记得藏玄阁中有一本六品的《梵极真经》就是道佛一体的功法。”
两本佛门镇道经文中各自有一种肉体淬炼法,《婆娑释迦经》中的是梵天洗心功,《现在如来经》中的是如来洗髓功,刚好一者炼血,一者炼髓,相互配合。从这点上看,所谓的《如来释迦经》倒也非是空穴来风。
白庸心知时间紧张,一边回忆如来洗髓功的内容,一边翻开《婆娑释迦经》察看梵天洗心功,精神高度集中,先尝试后者,引动身体深处蕴藏的药力,按照经文上的方式运行。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住性合道,逍遥烦恼。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白庸只以神识运转体内元气,不忧心外物,渐渐灵台一片清明,进入空灵之境,心中唯存救人之念。而在这似有似无的混沌之间,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将两种修炼功法融合一起,相互补全,调动元气按照不同于两种功法的运行法门进行。
两种功法相合,互补有无,生生不息,淬炼速度加快。一种金色光芒由内而外散出,无数梵文浮现在白庸体内,渐渐散出,在脑后合成一圈金色光晕,散发出大慈大悲的意念。
同时,还有一股黑色污浊之气被金色光芒携带而出,被光晕一照射就散化为虚无。这是人体内的五浊恶气,包含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
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突然白庸全身金光大盛,从体内飞出五朵白色莲花,环绕周身,他一睁眼,已是大功告成。
白庸站起身,一松筋骨,有如雷鸣闷闪,隆隆作响。但一挥拳,威力却没有加强多少,只稍胜一筹,远不如前几重境界突破带来的效果。
他心知虽然自己已脱胎换骨,可实际力量并没有增加很多,淬炼血髓的意义在于能不断变强,不停地进化,而不是短期内的迅速提升。
“大悲白莲功,原来如此,只要心怀慈悲救人之念,便能将两种功法合而为一,成为至极的武修功法。《释迦如来经》看来真有其事,效果不差,大大节省了时间。”
打铁需趁热,身体既然已淬炼完毕,正式踏入武修八重境,接下来就要向天人境冲击了。
白庸再度沉淀心神,将自己的武道之心高度凝聚起来,化为一颗金丹。他的武道之心,自然就是——侠。
大凡武修者肉体淬炼到极限,尝试着将拳意凝聚为金丹时,往往都是出现若隐若现的影子。因为武道之心,或者说拳意本身是不存在,是由人的意志所化。意志坚定者,能够凝出一个较为清晰的虚丹,唯有意志如磐石者,才能凝出真假难辨的金丹。
但白庸此时所凝结的,却是一枚包心的金丹。这枚金丹也是清晰得难以辨认真假,侠的意志蓬勃散发,如琉璃一般纯洁唯美,而透过表层,可以看到在金丹中心处,有一方棱线分明的四面体。
丹心如琉璃,外在圆滑,内在方正。
这正是临行前老爷子告诉他的处世之态。
整颗金丹是由侠的意志凝聚而成,可在内部有着每一面分别代表智、勇、仁、义的四面体。
以侠士之心处世,以君子之风做人。
“侠之道,明是非,审治乱,处利害,决嫌疑,明同异之处,察名实之理。”
白庸每说一字,金丹就亮上一分,当他说完之时,金丹已是如太阳般正大光明。散发出的光芒透过石壁,将地面上污秽之气净化一空。
这种精度的金丹,已经是世所罕见,达到容纳的极限,古往今来都少有人能做到。但白庸好像仍不满足,再举掌起誓:
“白君龙在此发下宏愿,愿人间再无不平之事,愿世间再无兵燹人祸,愿——天下再不需要侠士!”
伴随否定自我的言语,便听轰隆一声响,金丹好似爆炸一般,无匹光芒向上射出,浩浩荡荡直冲霄汉!
就在白庸发下宏愿踏入天人境之时,昊苍神宗几名外出的修仙者感应到天地间的变化,连忙飞上半空,眺望远方,只见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向苍穹,震撼天地,将黑夜照耀成白昼。
“好恐怖的光柱!好强大的意志!这是谁,居然在进阶时发下能引动天地共鸣的宏愿?”
一名跟随的弟子问道:“发下宏愿的人很厉害吗?”
长辈摇头道:“这跟立愿者的实力没有关系,而在于他立愿时的心态以及立愿的内容,像这种能引动天地共鸣的誓愿,必须是牺牲自我,拯救世人这一类的才有可能。这种情况在中古以及上古时期倒是有所记载,最近已经极少有人能发下这种誓愿了。”
弟子不屑道:“修仙者修行不为己,反而为他人,这种人怎么能活得下去?只怕会被人吃得尸骨无存,誓愿虽然大,可也只是空中楼阁,不过是一种虚幻的理想,迟早会被残酷现的实毁灭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修仙者更要自私,夺天地之能,修一已超脱之功,若无自私之心,如何能在证道之路上走下去?”
长辈摇头道:“非也,中古诸子,上古圣贤,个个心怀布道之心,结果大多成就无上神通。到如今,武道经义更为发展,修仙者基数更为巨大,可能够达到先贤程度的却不多。我等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自私,却决不能否定他人的救世之心,这是值得我们尊敬的,而不是嘲笑。”
“弟子受教了。”弟子心中不以为然,口上并不反驳,“那我们要不要过去见见那人是谁?”
长辈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心中叹了一口气,道:“算了,见面了又能怎么样?对方刚刚进阶天人境,我们过去反而徒惹麻烦,而且我猜立愿者极有可能是玄门正宗的弟子。又不是奇宝出世,别管闲事,回去吧,稍后派官府中人去调查一下就是了。”
在地窖中,刚刚踏入天人境,凝练出金丹的白庸来不及感受全新的力量,就开始替马无疆疗伤,以刚正佛元为驱毒前锋,以柔绵道元为殿军,防止漏网之鱼。
就这样白庸一边嗑丹药补充真元,一边强行逼毒,过了差不多五个时辰,总算是大功告成。主要还是他刚刚将真气凝练为真元,不大熟悉操纵之法,为求稳妥,故意拖慢速度,好在一切顺利,马无疆体内的邪魔之气全部逼出,虽然仍处于昏迷,可休息半天就能痊愈,并不大碍。
白庸自己也是体能透支,他本来就没有修炼内功,大悲白莲功也是临阵磨枪,根本没积累多少,逼毒的道元佛元全是由自身精气所化,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唯有意志强撑着不倒。他心知在这种状态下修炼效果最是明显,于是不让自己睡着,而是寻好位置静气打坐,渐渐恢复疲劳。
这样又过了四五个时辰,白庸勉强恢复八成精元,站起身来发现马无疆仍在昏迷中,不过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气息也已平复,倒不需要担心。
“进入天人境就可以放心修炼内功了,我倒是要琢磨一下,究竟是修行道佛合一的功法好,还是同时修炼两部功法,又或者能运转任何武学的《无相玄功》。”
白庸一边思考着一边走出地窖,天空依旧漆黑,算起时间差不多十二个时辰。他看见躺在地上的无首尸体,心中有所感慨,拿出一张火符将其焚烧。
“可惜你生不逢时,如果出生在三百年前的正邪大战,说不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放在现在却是不行。如今人道正统已定,道德仁义为先,人道滚滚而下,任何试图阻挡和违逆之人,都会被人道大势的潮流吞没,你纵然能偷天盗地,也逃不过命运的制裁……咦,那边光芒是什么?”
白庸突然发现在湖中心的假山位置,有一座层层堆积的石塔,石塔的顶端吸收月光,反射在半空中形成一片零碎的奇异图案。
“这难道就是黄氏一族的宝物?”
白庸过去细细检查,发现一旦月亮被乌云遮住,光芒就会消失,在石盘的顶端有一个凹槽,里面虽然放置了一枚玉佩,可未能将凹槽填满。他心中一动,将黄茝报恩的那枚玉佩也填入凹槽。
果然,从石塔缝隙中射出的光芒又多了一些,浮现在半空中图案终于拼凑完成。
“这是……楔形文字!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楔形文字?”
一看到空中怪异的图案,白庸立即就认出是楔形文字,要知道前些天帮助谭森罗,费尽心力破译楔形文字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仔细研读浮现出来的楔形文字,希望能从中看出缘由。结果令他既失望又欣喜,失望的是他完全看不出其中的意思,没有一句能够翻译得通,欣喜的是这种情况好像在帮谭森罗的时候发生过。
白庸试着推动圆塔上的其中一个石盘,结果石盘转动,浮现出来的图案也随之改变。
“果然如此,那么只需要照着苏美尔人发明的星象图来转动,就能转换成正确的文章。”
白庸一边回忆当初破译楔形文字时的记忆,一边试着转动石盘,随着几次失败尝试,听见石塔发出嘎哒一声响,终于功成。
“远古,天地创造,荒之大神……笔录,荒之大神的笔录?荒神录!”
白庸心中难抑震惊,《荒神录》那可是同《太圣玄经》齐名的经文,是两大创世者之一的“荒”留下的无上经文。
太古有二圣,是为鸿与荒。鸿者,万道之祖。荒者,万理之祖。鸿者创天道,荒者创大千世界。
不过,就这点文字作为《荒神录》未免也太少了点?而且《荒神录》为什么会用西罗大陆的古文字著写?
白庸正疑虑着,突见空中浮现的文字一阵剧烈扭动,然后猛地向他眉心冲去,携带一股玄秘深奥的信息进入脑海,引起脑袋一阵发胀疼痛。
“咕!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古之初……万道同源……天地同根,万法归一……”
白庸试图记住这些大道真谛,可它们就像水过掌心般,毫无眷恋的从缝隙间流走,无法把握到一丝一毫。
于是他沉淀意识,不萦心不执着,将自己当作一名听道者,而不是接受者,来体验其中的变化。
渐渐的,他的头也随着意识平静下来,不再发胀疼痛,各种大道真谛也由混乱冲击变得规律有序,可依旧是匆匆过客,走过却不留下丝毫痕迹。即便是作为听道者,这些大道真谛也太过深奥,不能理解半分。
对此,白庸不停回想自己发宏愿时的心情,不被其吸引,也不因为它们的流失而焦急惋惜,茫茫然进入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就这样,无数大道真谛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留点滴痕迹,眼见接近尾声,就要全部消失殆尽。
晃悠悠的,一缕大道真谛从集体洪流中脱离,缓缓掉进白庸的识海中。
就在大道真谛落入白庸识海中后,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在混沌一片的意识中浮现出一幅奇怪的画面:一滴大海中的水逆流而行,不,是所有的水都在逆流而行,就好像时光在倒流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起那滴极为普通的水,可冥冥中意识告诉他要锁定这滴水,他心知这是一种类似醍醐灌顶的现象,于是既不反抗也不强求,任心飘零。
这滴水逆流而回,返回大江,又经大江回到大湖,从大湖流入河水,淌过小溪,渐渐地向高处后退。一同流淌的水流越来越窄,越来越浅,两旁的景色不停变换,从沃土到沙土、森林、草原、高原,最后来到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回归最初的一点源泉。
这幅画面不停在脑海中重复,白庸细心品味其中的深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围绕在心头,仿佛一层雾气绕在心头,难以看透个中真相。可他的心海并未因此掀起波澜,依旧寂静安详。
渐渐的,那层雾气开始变薄,一点一点的散开,白庸慢慢窥到其中的真谛。最后,全部雾气散开,一道灵光落进心海,爆发出万道光华。
蓦地,白庸睁开眼睛,一扬手,全身散发血腥魔气,掺杂不纯粹,跟周易寒的嗜血魔功如出一辙。他将赤色魔元汇聚在掌心,朝着一旁的假山打去,力量由内向外爆发,将整座假山崩碎成粉末,这招正是摧心灭髓。
白庸一收气,嗜血魔元消失不见,作为代替的,白色的莲花从他掌心中浮现,他手结法印,背后显现举钵罗汉之像,单手一揉,竟是将地上被碎成粉末的假山碎片汇聚起来,重新糅合成原来的形状。
哈哈一笑,白庸将假山扔于一旁,这一刻,体内的佛元又消失不见,全数转化成道门真元。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为救人而修炼佛门功法,使得功体不纯,本以为会影响到未来修行,没想到领悟了《荒神录》中的溯流同源大法,万般真元皆可转化,连功体也可改变,这下子再不需要为修炼哪门内功而烦恼。”
难怪白庸会如此高兴,这种溯流同源大法根本闻所未闻,在玄宗收藏的九州年纪里也没有提到过。可以任意转变真元,也就意味着不再受内功属性的限制,可以将任意武学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虽然没有提升半分力量,可对未来实力的提升是无可估量的,不是任一武道经文能够比拟的,这已经是大道法则中的一种。
玄宗内有一部《无相玄经》,修炼出的无相玄功也是可以用来使用任意武学,不收限制,可两者之间是不同。无相玄功是取“一生三,三生万物”之意,能适应任何武学要求,其本体并没有改变,依旧是道门真元,而且也并非万能,威力通常只能发挥出八成,遇上那种限制级的武学也是无可奈何。
可溯流同源大法不同,它是将本身的真元彻底改变了,你要使用佛门武学,就变化成佛元,要使用魔门秘术,就变化成魔元,遇上限制级武学,就变成对应内功即可,威力绝对不掺水分。
当然,前提是你要明白对应的佛门内功或者魔门心法。如果是品阶不高的内功,如嗜血魔功,白庸靠着同周易寒交手时感应到的变化就足够了。可高品节阶的内功,六品以及六品以上的,就需要看过经文才能够了解到个中玄妙。
“怪不得黄氏先祖不肯留下半点提示,面对大道真谛的吸引,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了,一旦心神失守,意识就随同大道真谛一起被冲走,流向不知名的所在。”
白庸想起那磅礴如大江的大道法则,不免有些惋惜,他只是取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缕,就拥有了如此神妙的神通,真难想象将所有的大道法则吞下去会是什么的情况?是否会达到创世之圣“荒”的境界?
这种惋惜的情绪在心头转瞬即逝,白庸非常清楚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哪怕是亚圣境高手也不可能,强行吞噬的结局,根本是被反吞噬,因为这就相当于跟天地较力。
自己能学会溯流同源大法,已经是他人眼中无比羡慕的机缘,再贪心反而不美。
“这件事倒是要告知黄茝知道,毕竟是他先祖留下的东西,反正他的仇人已死,用不着为了提升本领而冒险,是否要接受考验,由他自己决定。”
白庸想了想,来到石塔旁想要曲回玉佩,却发现石塔再也没有发出光芒。
“这下糟了,该不会这东西只能用一次吧?应该不会,如果只能用一次,黄氏先祖就不会将东西留下来,还特意将两枚玉佩作为传家宝。”
白庸细细检查一翻,发现原来是石塔的能量用光了,他试着输入各种真元,却没有任何反应,看来这东西是会自动吸收能量,而且速度还颇为缓慢,没个数十年就别想了。
超出能力范围,白庸也无可奈何,又找了一堆假山,将石塔重新藏起来。他正要回去看看马无疆醒了没有,余光瞥见地上有一件东西闪闪发光。
这件东西正是在周易寒尸体被焚烧掉的位置,看来是他随身携带的东西,能够不被符火烧掉,看来也是一件不凡之物。
白庸捡起来一看,发现是一卷暗金色的画布,在画布中间有一只巨大的四指魔爪,这只魔爪比周易寒魔元幻化出来的爪子要生动得多,纹理清晰,栩栩如生,仿佛要离开画布,将虚空都抓破一样。
“万仙劫,原来这门武学叫做万仙劫,好厉害的魔功,跟梵天诸佛印有得一拼,不知道是那本经文上的武学?唔,走的倒是正统魔道的修炼法门,不是嗜血魔功那种旁门左道。”
若是在半天前捡到,白庸压根没有兴趣,可现在不同,领悟了溯流同源法,魔门功夫也能够使用的。想想看,嗜血魔功那种二流内功都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若是换成更加强大的内功,岂不是真正能成为“九天十地杀神一式”。
“哈,我这也算是杀人夺宝了。”白庸自嘲了一句,将画布收进百宝囊。
那名与周易寒搏斗的用枪青年不久后就醒过来了,之所以沉睡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邪魔之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后来又跟白庸的佛元相互较量,竟是无意之间冲开他双手的窍穴,使他窥到了金丹第一重的大门。于是他再接再厉,趁此机会一举凝练了第一重窍穴。
踏入武修金丹境后,想往上提升就得凝练全身窍穴,一般分为九重:手、臂、足、腿、腰、腹、胸、头、脑。凝练的顺序可以自由分别,但这是前辈先人多年来的经验心得,按照由易到难定下,常理都是遵循这样的顺序。而在九重窍穴凝练的基础上,再领悟空间的奥妙,就能粉碎虚空,踏入无上的虚空境。
用枪青年在醒来后,对白庸的救命之恩再三感谢,白庸也没有提自己为救他性命而付出耽误未来修行的代价。两人相互交谈后,各自觉得对方性格很对脾气,不一会便熟络起来。
自我介绍后,他姓马名戎,字无疆,是西北守疆大将马家之人,也是隶属诸子天下的兵家。不过他是马家旁支,不能继承爵位,虽然就算无所事事,也能无虑生计的过完一生,可想要建功立业,就必须依靠自身能力寻找出路。
马无疆并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可西北方近几十年来一直太平无事,没有战争也就没有立功的机会,他自然会想要出来,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
“以你金丹境的实力,就算马家不帮你谋取官职,州府也不该白白浪费人才。”白庸不禁疑惑,金丹境又不是大白菜,即便是武道盛行如玄州,也是万里难出一。
马无疆解释道:“我踏入金丹境是在路途上,出门的时候依然只是一名肉身境武者,不过就算早是金丹境,我也不想寸功未立就谋求高位。”
“哦,宁可直中取,不向曲中求,马大哥好高的心志。”
“哈哈哈,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只是单纯的心高气傲,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过听说北边狄人又来侵犯中土疆域,在胡州打得如火如荼,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不可错过。”
三百年前正邪大战后,为保天下太平,世人能安居乐业,修养大战后留下的创伤,正道诸派共同立下盟约,中土九十九州不能相互攻击,任意一州不能以任何借口出兵它州,可内乱绝不可外斗,违背者将受到天下所有门派的讨伐。除此外,还规定道修者不能参与世俗战争,金丹境的武修也不能参与,否则他们一动手,绝对死伤惨重。
在这样的规定下,许多州省已经上百年没有动武,除了镇守边疆的州省,很多连驻守的军队都削减大半,更多的是转换成维持治安的衙卫。
相比俗世的太平,修仙界的争夺反而越来越激烈,毕竟神州盟约针对的是俗世,对修仙界没有太大制约,幸好多数也是良性的竞争,多为局部的兼并,并没有大范围扩张的迹象,有点类似俗世中商业的竞争,大家吞小家,优家并劣家,而时不时又有一些实力各异的新门派冒出来。当年白汉霄不愿让白庸踏入修仙界,就是顾忌到这点。
理所当然,这些规定只在中土神州内部起效,对外就没有制约了,就算你想讲规定,也要人家肯遵守才行。若不然自己这边没有修仙者坐镇,对方阵营里个个能呼风唤雨,岂不是吃亏死。抵抗狄族入侵,那是保家卫国的善举,不论仙人凡人,人人有责。
白庸的师傅也去了胡州,作为正道盟的援军,帮助守疆大军出力制服狄人军中的大能者。当初送拂尘给他的时候,还在信中嘱咐,若有空闲不妨也去胡州历练。
因此白庸也提出和马无疆一起结伴北行。
而此时,在中土北边的胡州边境处,正上演一场追杀和败逃的残酷战役。
被杀得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的是狄族大军,而在后面追赶的,则是镇守胡州的汉家骑军,这支骑军中有汉人,也有彻底汉化的胡人,他们挥舞着砍刀,轻松收割者侵略者的生命。
在这混乱的战场中,有一群狄人没有跟随大军逃向同一方向,反而横切着向西边的天狩山逃去。他们这群人打扮也跟一般狄人不同,穿的不是皮甲而是兽袍,手里拿的不是兵器而是木杖,看似孱弱跑起来却如风一般快,汉军骑马都追不上。
这群人是狄族的萨满,拥有操控风雨雷电的能力,类似中土的道修者,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来帮助狄族大军进攻的,只可惜被人算计,大败而逃,幸好事先有所准备,以傀儡术分散了追踪,才得以成功逃脱。
这群萨满有十多人,其中半数是奉神萨满,照中土的评价就是凝练出元神,踏入天人境的道修者,为首领队的更是一名渡过五重雷劫的祭天萨满。他们御风而行,很快就脱离了战场,逃入森林中,眼见摆脱了追兵,也慢慢安下心来,放慢脚步。
其中一名比较年轻的萨满往地上吐了一口沫,咒骂道:“可恶,狡猾的汉人,明明请到了大能者帮忙,却一直隐藏起来,不让他们出手。连战连败,就是为了引我族人冒进,结果在壶口关伏兵尽出,连同请来的大能者,大败我军。”
领头的祭天萨满安慰道:“一场失败算不了什么,我族人多为骑马,汉人骑兵有限,想追杀也杀不了多少。草原之民来如风,去如电,重振旗鼓,依旧是笑傲苍穹的雄鹰,仍有一战之力。何况,这场失败原本也在腾格大萨满的预示中,一切都在长生天的旨意下进行着。”
“没错,还有长生天的旨意,大萨满在出征前祈天得到的预言!”那名年轻萨满兴奋道,“以战争的鲜血为祭品,来自勇士灵魂的呼唤,将复活狄族最伟大的可汗,远古的神鹰会重新飞翔在蓝天下,让马蹄遍布神州大地。”
祭天萨满笑道:“孩子,你的记性不错。当汉人为大胜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却不知道离真正的灾难又近了一步,腾格大萨满早已布置好一切。”
其余的萨满还想接着讨论,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清亮的鹤鸣,伴随着弥漫起一股肃杀之气,浓烈的杀意宛如实质,仿佛架在脖子上的刀刃,令人不敢动弹。
前方是天狩山的一条小径,唯一连通东西的通道,原本还是空无一人。
一箫,一剑。
一人,一鹤。
看清来人,所有的萨满都面无人色,勾起了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记忆——那惊鸿的一剑,仅仅是一个照面,就杀掉了三分之一的萨满,令所有的狄族勇士,还未出战就丧失斗志。
那人一身白衫,青丝随风舞动,飘渺出尘,虽然周身散发着如炼狱般的杀气,眉目间却看不见一点杀意。
剑锋出鞘,淡淡道:“此路,通往黄泉。”
狄族营地上炊烟袅袅,大军刚刚遭逢惨败,昔日的热闹景象不再,透露出一股颓丧的气息。原本人满为患,不得不挤在一起使用的帐篷,如今也空缺出不少。
然而相比士卒们的沮丧,统帅者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不但没有因打败仗而反省,反而有一种乐见其成的味道。
在中央的金顶帐篷内,一名长袍老者询问道:“赤那族长,不知这场战败,我方人马伤亡多少?”
面对大萨满的询问,哪怕是贵为启颜族的族长,也不敢马虎应付,认真道:“此役后,我方人马伤亡三成半。”
“亡者和伤者各是多少?”
“亡者一成半,伤者两成。”
“轻伤者和重伤者各是多少?”
“各自参半。”想了想,赤那又补充道,“请大长老放心,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阵亡的人以老弱居多,重伤者也很快会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不会拖累大军。不过即便如此,离预计中的数量也差很多,恐怕还要再来几次大战,只可惜了勇士们……”
“不要叹息,勇士们的牺牲不会白费,我们若是就此受手,那才是对他们最大的背叛。”
这时大萨满脸色突然一变,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赤那连忙伸手去扶。
“大长老,发生了什么事?”
大萨满流下两行眼泪,悲伤道:“吉雅赛等人也牺牲了,他们的灵魂被复活法轮吸收,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
赤那吃惊道:“怎么可能!昨天祭天长老等人与大军分开后,我分明瞧见没有汉军追赶,他们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另有打算。就算遇上危险,难道他们一个也逃不回来?这不可能呀,跟祭天长老在一起的还有那多么位长老,以他们的力量在草原上行走,除了捏古斯族落,没有一支族落敢不臣服。”
大萨满摇摇头,仿佛被抽取了全身力气:“是汉人的神通者,一定是前几天来助阵的修仙者出的手。我早就告诫过,不可小觑汉人的神通者,汉人的军队或许不如我狄族强悍,但他们的神通者实力不可估量,当年神可汗纵横草原,无人可敌,是我狄族古往今来第一勇士,可最后也陨落在汉人神通者手里。”
赤那慌张起来:“这可怎么办?完了完了,咱们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久,不惜让儿郎们中计赴死,就是为了复活神可汗,借助神可汗的力量打败汉人,树立威信,然后再一统草原部落。可现在有那么厉害的汉人神通者插手,万一神可汗头也打不赢,岂不是要全部落空?”
看见别人慌慌张张的样子,大萨满反而冷静下来:“不必慌张!当年汉人神通者确实强大,可现在未必拥有同样的实力。三百年的大战,无数大能者陨落,汉人实力早已不如往昔,再加上这三百年来,他们习惯了和平,实力能不下降就是庆幸。能与神可汗比肩者,在汉人历史上也屈指可数,现在的胡州没有这样的人物,前来助军的汉人神通者虽然厉害,但也绝不可能是神可汗的对手。用汉人的评价标准,神可汗已经达到粉碎虚空的境界,纵观历史也就数十人。”
赤那依旧不放心:“可是,就算我们打赢了守军,万一汉人中厉害的神通者前来讨伐,还不是一样要失败。”
大萨满看着赤那被吓怕的样子,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三百年的太平使得汉人实力下降,狄族的实力也大不如前。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这家伙心志不坚,也不会那么容易被诱惑,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毕竟在原计划中,可是要用启颜族一半人口作为祭品,用他们的灵魂作为唤回神可汗魂魄的代价,用他们的精血替神可汗塑造肉身。
毕竟是一族之长,不能用术法控制,大萨满只能耐心解释道:“若我们进入胡州,占据胡州各地,无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像当年承认清人入满州一样,承认我们的统治,这样他们就必须遵守三百年立下的神州盟约,相互间不能起兵战争。第二种是不承认我们的统治,要起兵讨伐,那我们也可以像先人做的那样,掠夺一番后就返回草原,借着神可汗的威望,一统草原部落。到时候,就算汉人再生气,也不敢追入草原深处。”
“可是……”赤那本来就不是一个又决断的人,很容易被说动。
大萨满再接再厉,诱惑道:“想想中原的富饶吧。黄金、瓷器、茶叶、绸缎,还有那娇小美丽,温柔如水的汉人女子。”
赤那想起前几天抢过来的汉人女子,那肌肤好像绸缎一样,摸起来又滑又嫩。草原上的女人跟她们一比,就好像糙纸,还有那种畏畏缩缩的害怕模样,跟草原女人性格迥异,更让人有征服感。
“可……如今牺牲了那么多族人,再让那些头人送死,恐怕有些困难。”
刚刚还拍着胸膛说计划顺利,现在又推三阻四。幸好一旦神可汗复活,启颜族的统领权就要交出来,否则就算有跟神可汗相同力量的勇士冲锋陷阵,大萨满也不抱任何期待。
“吉雅赛等人的灵魂远超普通勇士,一人能抵挡上数千,如今他们的灵魂被吸收,已经差不多达到预期目标,接下来只需要以少数人马分批骚扰汉军,拖延时间,我就能以神可汗的残魂进行唤神大法,从虚无中唤回神可汗的灵魂。最后再补上五千人的精血,就能用复活法轮创造出可供神可汗使用的肉身,到时候汉人大军也不过一击就溃。”
“好吧,还是继续照原计划做。不过大长老可千万要小心,别让汉人发现复活法轮。汉人狡猾,一旦有蛛丝马迹,说不定就能追查出来。”
“放心吧,有着战场上的气息掩盖,复活法轮绝对不会被发现。只要汉人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就绝对想不到,在大军厮杀的战场下,有我族的传奇法宝在吸收着战场上的精血,为了这个计划能顺利进行,我可是整整布置了十年,做好了一切防护手段。”
离开黄嵊山庄后,白庸先是陪同马无疆一起去窥道观祭拜亡魂,然后一路北行。两人皆是突破天人境不久,体内真元并不能支持长久飞行,于是一路快马加鞭,向着胡州赶去。
兵家法门中,自有一种人马合一之术,将体内真元输入坐骑体内,不但能延长坐骑的奔行时间,还能在无形中淬炼坐骑的体质,使它也拥有神通本领。
马,本来就是为战争而生,兵家的要义,也跟战争离不开。
“不知马兄跟窥道观的人有什么关系?”
“萍水相逢,能有什么关系。路途中刚好经过那里,没想到当晚就遭逢横祸,可恨我当时没有力量能保护他们,只能事后替他们报仇……有时候我想,是否因为我到了窥道观,才将厄运带给他们?”马无疆略带歉疚的叹了一口气。
白庸安慰道:“马兄想多了,不管到哪里都有事件发生,那可是小说主角才能享受的待遇。仅仅是巧合而已,若不然,现在就该遇上某些事才对。”
马无疆也是个开朗的人,很快就恢复精神:“说的也是,倒是我庸人自扰,太自以为是……前面是什么情况?好像有兵器打斗的声音。”
两人连忙拍马上前,远远望去,只见一群士卒打扮的狄人包围了一支商队,正和商队的护卫相互厮杀。
马无疆诧异道:“狄人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可是胡州境内,难道前线大军溃败了?”
白庸分析道:“不会,若是前线大军溃败,你我为什么一路上不曾见到逃难的士兵?何况商人的嗅觉那么灵敏,真有危险早就跑了,哪还拖到被人包围的下场。这应该是少数的狄人绕过边疆要塞,过来打秋风,掠夺物资。唔……看来狄族人的日子不好过,战局恐怕是处于僵持,或者有利于汉军这一边,才逼得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要分析待会再分析,先救人要紧,送上门的战功,正好拿来当投名状。”
马无疆将自己脑后的硬发紧紧束起来,迫不及待的从马背上的挂囊中抽出白银枪,拍马就要上前冲杀。
白庸连忙拦住:“别忙,记得待会打的时候多留几个活口,也方便从他们口中打听点前线的情报。”
马无疆为难道:“这……我学的是沙场搏命的技巧,讲究的是出手不留情,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要不,反正不用全部活捉,我负责冲阵,你负责捉人吧。”
不等白庸回答,他一扬马鞭,策马如疾风般冲了出去。
身为天人境高手,对付一些不入流的士兵,哪还不是想搓圆就搓圆的。白庸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好追赶上去,并大声叮嘱:“那些被我打倒的士兵你可千万别插手,要是躺着也中枪,未免行事太过了。”
“哈哈,你就放心吧!”
马无疆用上人马合一之法,驾马越奔越快,如风驰电掣,远远看去就是一道长长的残影。
他的动静那么大,早引来了狄人的注意。虽然只有两人,可见是高手,一名似是队长的狄人连忙指挥分兵,从围攻商队的狄人中分出一半用箭狙击。
可马无疆是什么样的人物,堂堂踏入天人的武者,意味着一者天,一者地,哪还怕这种攻击,也不需要表演蹬里藏身,直接挥洒银枪,将每一支射过的箭挑开。他采用的并不是那种挥舞成圈的区域防御,而是针对性的来一支挑一支,难度更高,更显刺激。
人马合一的骑术何等之快,大多数狄人还没射出第二轮弓箭,马无疆已经杀到眼前,如猛虎如羊群,血花四溅,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一合之敌,硬生生在人群中犁出一条康庄大道。
白庸紧随其后,相比马无疆的一枪一命,他的作风就温和多了,每每以墨阳剑刺对方的穴道,同时灌注真元封锁行动。
狄人作为马上民族,天生有体格上的优势,可那也只是对普通人来讲,他们对于肉身的武道修炼还是非常粗浅的,没有形成一个传承式的认知,一般都凭借本能修炼。
这支队伍中,最强的也只是武修四重,哪里是两名天人境的对手,而且马无疆精通骑术,而白庸催动真元跑得比马还要快得多,结果这群狄人一个不落,全被放倒,其中多数是被马无疆一枪取了性命。
白庸下马处理俘虏,逼问前线战况,以及狄族军队的情报。问完后,马无疆就要杀掉他们一了百了,被白庸拦住,震裂各自的手筋后,放他们一条生路。
见安然脱险,在处理伤者后,商队出来一名中年男子,拿着一袋白银对白庸和马无疆两人感谢道:“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救,这是我们的一份小小心意。”
马无疆对这些黄白之物不感兴趣,挥手道:“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何况是对付这群入侵者。”
“我知两位看不上这点银两,可刚才若不是两位少侠出手相救,我们早已成了这群狄人刀下亡魂,这点资谢权作略表心意。”
马无疆还想再推辞,却见白庸哈哈一笑,欣然接受了谢礼。
马无疆打趣道:“诶,白兄弟你这也收得太爽快了吧,可不符合你读书人的身份哟。”
“圣人尚且宣扬子路受牛,为天下行善者之表率,我又怎能不遵从教诲呢?”
马无疆生气刚才白庸的私自放人,仍不放过他:“那也不该接受钱财这等俗物,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嘛,当家赶紧换一沓书过来。”
白庸笑了笑,知道对方所气为何,也认为此时争辩仁德无意,接着话题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书中的黄金屋终究来得浅,不如拿在手上的实在,又重又厚,又有手感。”
马无疆自知说不过白庸,再说他也不是小气量的人,转而问中年男子:“前面在打仗,你居然还敢跑来做生意,也不怕有钱没命花,这次幸好被我遇上,下次就未必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中年男子摇头苦笑,白庸帮着解围:“也没什么,风险与利润相伴,风险越大回报越大,战争本来就伴随着极大的商机。想起一句来自西方的话,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他就铤而走险;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我见过不少家族大少,可像君龙这样,出自名门,又师承第一武道圣地,却不在乎身份,又肯为他人仗义行侠的,还真是从没见过。就连与行伍为生的马家,虽说平日不会干强抢民女这等出格的事,可也有高人一等的傲气,见族人也是以实力论交,少了一层平易近人的风度。对了,特别是那种能毫不犹豫收人钱财的爽快,极少见。”
“哈,我家虽是名门,可早已没落,要权没权,要势没势,想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也没那实力。何况家里还有老爷子把关,我祖父管教之严格,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禁潸然泪下。”
“哦,难道比军中规定还要严?”马无疆有些不信,他出生在行伍世家,也曾参军受过训练,边疆军队的要求还是极为严格的。
“我记得儿时有一次逛灯会,路上有一小贩曾受过白家的恩惠,认出我来后送了一个泥人给我,我一时高兴忘记道谢。这件事后来被祖父知晓,被罚跪在祠堂里一天一夜。”
马无疆咋舌:“就因为这等小事!”
“是啊,那时候我还只有五六岁,饿一顿就受不了,何况饿一天,所以至今记忆犹新。祖父教训说,受人恩惠而不知感谢,长大必定是个知恩不报的恶徒。若从小习惯接受给予,以后也会将长辈的付出看做理所当然,不懂回报,哪天接受的恩惠少了,反而会恩大成仇。”
“虽然这道理没错,可未免管得太严厉了。”
“哈,当初我也是相当埋怨,凭什么人家小孩能在田里玩泥巴放风筝,我却要被督促着学琴棋书画。也是小孩子的脾气,现在就想开了,严父出孝子,还是挺感激的。”
白庸跟马无疆两人说说笑笑,一路来到了胡州交界处汉军驻地,经通报后,马无疆向着主帅营走去,白庸则被带向不同方向,远离军营中心。
这也难怪,虽然正道盟是出手帮助了边军,可两者终究不是同一体系的,正道盟是属于修仙界,跟军队可说是八辈子打不着关系,彼此间想融洽如水是不可能的。马无疆则不同,出生行伍世家,学武不学道术,比起修仙者更归属于军人,再说巫门兵家的弟子向来是最受军队欢迎的。
白庸跟着带路的士兵一路来到一处庄园,庄园四周没有人看护,自然也没人通报,他就径直走了进去,还没进入大厅,就听到一阵抱怨声。
一名刀者忿怒的拍桌道:“他这是卸磨杀驴!什么感谢诸位多日来的帮助,以后的战事自己能处理,不需要援手,我呸!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现在飞鸟还没尽呢,他就想着藏弓,真是小人心胸!”
坐在中间位置,背负箫剑的男子温和的劝道:“成兄不必为此发怒,吾等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驱除鞑虏,而非争抢名利,如今鞑虏大势已去,吾等正好功成身退。”
“就是这样我才生气,如果我是专门为名利而来,被他看透也不好意思再死皮赖脸。可现在他分明是眼见胜利在望,怕我们抢他的功劳,所以迫不及待想把我们支开,什么东西!就他那点心胸居然也能当上大帅,真是瞎了狗眼,胡州没人了吗!”
白庸来到门口,冒然进入太过不礼貌,敲门会觉得会打扰里面的人,于是就以神识通知师傅。
背负箫剑的男子先是一停,随即又神态自若道:“凡人皆有私心贪欲,只要不危机百姓,吾等退一步,海阔天空便是。”
一名儒生为消众人怨气,打趣道:“道君有这样的心胸,吾等是望之莫及,说实话,袁大帅这番话实在是令人心寒,吾当时就想挥袖而去,只是一想,吾一时撒气倒是痛快了,可是会给道君丢面子,只好强行忍下。”
“哈,没想到弃笔兄为劣者受了这么大冤屈,罪莫大焉。”
“哪里哪里,道君是正道盟之眉角,吾牺牲一些也是该然,道君拿几壶醉仙酒来,这等不快事也就付诸脑后了。”
经儒生这么一说笑,刀者的怨气消去大半,只是道:“这件事就算了,不过我可不愿待在这里看他脸色,他不愿见我们,我们不如现在就回去,指不定他还会回来求我们。”
儒生似有不同意见,但知晓此时不好争辩,于是找了个借口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别在耽误道君的师徒见面。”
在场的五人皆是天人境高手,六识灵敏,如何感应不到白庸的存在,不过其中只有儒生跟白庸的师傅达到元神境,能够用神识确认来人长相,其余人能察觉存在,却不能观察到相貌。
于是众人纷纷告退,路过庭院时跟白庸打了招呼。这些人跟他师傅关系亲密,倒也都认识。
其中儒生是九华皇苑的弟子,名唤文弃笔,是元神境二重雷劫修为。
阴沉着脸的刀者是漠州磐沙神宫的弟子,名唤成一快,外号无影刀,金丹境二重窍穴修为。
紧随着是成一快的好友,有着一张严肃表情的方正脸,是诸子天下法家的弟子,名唤刑无私,外号铁面判官,金丹境四重窍穴修为。
最后一名同时背负刀剑,笑着拍拍白庸肩膀的武者,是盘天宗的弟子,名唤齐无憾,外号残刀败剑,金丹境五重窍穴修为。
这些人离开后,白庸的师傅东方易才缓缓踏出门,依旧是剑眉如峰,一身无暇白袍,只是相比白庸年幼时的记忆,此时的他更加沉稳,不再那么锋芒毕露,仿佛神兵戴上了剑鞘。当然,修为也更为高深,金丹境七重窍穴外加元神五重雷劫的武道高手,是正道盟三大巨头之一,平生斩杀妖魔无数,江湖人送外号荡魔道君。
师徒相见,第一句却非关心的问候之语。
东方易皱眉地质问:“你怎么突破到金丹境了?还将一身积蓄付之东流,难道忘记了告诫,吾再三叮嘱,不可急于求快。”
一般做师傅的看到弟子突破境界,都是称赞一番,偏偏东方易要生气。但白庸也知晓师傅为何生气,于是将当时情况解说一番。
“弟子也是情非得已,当时的情况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听完解释,东方易坦然道:“是为师错怪你了,哈,此事做得不错,当为当不为,判断的很正确。”
这是白庸又道:“禀告师尊,关于对抗狄人一事,我认为还是再等待几天比较好。”
东方易知晓自己的徒弟非常擅长智谋,和自己走的是不同的道路,便鼓励道:“你有什么见解,不妨说出来。”
“按照狄人一贯作战风格,可谓疾如风,侵略如火,一旦攻入神州境内,就会大肆掠夺,若是失败,则是一击不中,遁走千里。现在这样,明明吃了一场败仗,却还赖着不走分明反常有鬼。”
“那你认为反常的原因是什么?”
白庸早已胸有成竹,侃侃而谈:“大致有三。一是他们在等待援军,此时发起战争的仅仅是启颜一族,可狄人并非仅有启颜一个部落,尽管启颜部落是狄人最强大的一脉,可其余如捏古斯等也是仅比启颜部落稍逊一筹,若合并一起战力增强数倍;二是他们在等待内应,堡垒向来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他们或许早已布下内应,只是在等待发难的机会;三是另有变化,这是指狄人中的神通者,狄人的萨满术法同中原的术法风格迥异,也许暗中另有图谋。”
东方易并非无智之人,稍稍一思考就明白其中道理,脸色不由得凝重,又问:“既然你想到了问题,可有解决之法。”
“有,就是提前决战!无论是等待援军,等待内应还是另有图谋,都需要拖延时间来创造机会,所以我们不给他时间,他要拖,我们便速战速决,不让他得逞。现在无论是士气、兵力还是高层力量,优势都在我们这一边,提前决战对我们有利。另外,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曾遇见过狄人的分队在偷袭商队,早点决出胜负也能防止他们继续骚扰内地。”
东方易是个处事果断的人,略一思考便决定听取意见,前去同袁大帅商量出兵事宜。
就在东方易前脚踏出后,一名白衣女子就烹茶入内,并将茶水递给白庸。
“谢谢鹤姨。”
女子淡淡的一笑,站在一边看着他喝茶,没有多说话。
这名白衣女子是东方易的坐骑所化,原形是一只藏青云鹤,跟随东方易多年,不但经过天罚化成人形,还拥有元神三重雷劫的修为。
过了一会,东方易皱着眉头回来,看来商谈结果不算好。这点白庸也有猜测到,根据之前成一快抱怨的话,可以推断那名袁大帅对正道盟的人态度不算好,将他们当做抢功劳的人。
军队和修仙者的关系历来不算好,修仙者注重的是个体实力,军队注重的是集体实力,对军队指挥者而言,修仙者就是个捣乱者,即便常年积累的战争经验让他们有了对付修仙者的方法,可依旧十分头疼。当然这里的修仙者是指那种特别强大的高手,对付普通修仙者,军队不缺乏能单挑的高手。
这种矛盾一直持续到三百年前正道盟定下的规定,在内部战争中,禁绝强大修仙者的加入,大幅度降低了战争的伤亡人数,可这条规定也仅仅是在神州内部起效,像此次对上不守规矩的狄人,也唯有再度请出修仙者帮忙。
“师尊,难道大帅没有答应?”
东方易摇摇头:“成功一半,他答应在五天后发动进攻。”
“五天后……”白庸皱了皱眉头,五天时间足够产生变数,不过对此也无可奈何,毕竟军队的调动不听他们。
其实除此外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以东方易等人的高端力量,直接杀向敌营,凭如今狄人大幅度削弱的高端战力,有很大的胜利把握。
只是这样一来也有几大弊病:一者屠杀凡人太多,会造下很大杀业,对修仙证道不利,毕竟不是人人都喜欢证杀伐之道,东方易可能不在乎,但不代表其他人能毫不介意;二者虽然能胜,却胜得不彻底,狄人只须以大萨满等人暂时拖住东方易,就能快速后退,甚至直接退入草原深处,这样没有伤及对方的元气,迟早会卷土重来;三者会将本来就不大好的,与胡州守军之间的关系变得恶劣。
这个方法在白庸脑中想了想,最终没有说出来。
这时候东方易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考:“既然你已凝练金丹,就可开始修炼《万屠诛邪录》,气是万术根源,炼精不炼气,如坐拥金山而不知何以为。如今身处战场,也算是极好的修炼场所,能用战争杀伐之气来淬炼杀元。”
“啊,师尊我并不打算修炼《万屠诛邪录》。”
东方易也不生气:“哦,你有何打算?”
关于日后的修炼,白庸在获得溯流同源法后已经有了打算,万屠诛邪元功的确是非常强大,作为玄宗第一破坚元功,还能对邪能异术起到绝佳的破坏效果,可它有一个极大的缺陷,就是在量的积累上实在太薄弱了,靠自身练功增加的量微乎其微。
对于天下功法的评价至今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毕竟没谁会傻到将自身功法的特点公布出来,生怕别人找不到破绽。一到四品的功法倒是很容易鉴定,因为江湖上比较常见,有对比自然能分辨出来,比如在玄州境内完全公开的玄心正法,就是标准的三品。玄心正法只对玄门正宗的功夫有加成效果,对其他门派的功夫就相当于普通的内功,所以并没有将一二品功法彻底淹没。
四品以上的功法就难以评定了,那些都是镇派经文,不会公开给别人看,再者同样的功法也是分好几层,由浅入深,像《万屠诛邪录》就是分为七层,最初和最末的差距还是很大的。所以一般也都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江湖经验丰富者能够在交手时察觉出来。
玄门正宗因为收集了不少江湖上的功法,包括一些遗失的镇派经文,所以整理出了一种评价方法,江湖上大都也是用这一方法来评定功法品阶。
玄宗将一门功法分为三种基本属性,分别是强度、储量以及回气。一开始用天地玄黄灵的分层,后来觉得名称无所谓,采用了更实在的命名,即为四星、三星、二星、一星、无星,五品功法就是在三种基本属性的星数总和上达到五星。
有些功法拥有特殊效果,这点不被计入评定标准,因为特殊效果何其之多,众说纷纭,只能舍弃。
评价方法虽然有,可评价标准依旧模糊,四星和三星区别在哪里?一般小门派恐怕连三星程度都没见过,自然也感觉不出来,只有大门派或者武道圣地才能较为准确的做出评价。
白庸不愿修炼《万屠诛邪录》的原因就在这里,万屠诛邪元功作为七品功法,强度四星,储量一星,回气二星。
因为溯流同源法的原因,白庸能任意转化功法属性,对于强度反而是最不在意,只要有足够多的真元,不管是佛元魔元,都可以转换成万屠诛邪元功,虽然介于强度上的差距,转换后的储量会减少,可其他功法修炼起来绝对比万屠诛邪元功更能快速积累,毕竟这门功法的储量只有一星,跟玄心正法同一水准,甚至还略有不如。
快速积累万屠诛邪元功的方法,是尽可能诛杀修炼邪魔功法的人,虽说修炼魔功妖功的未必是邪恶之辈,可当初创立这门功法的人是“正”,在他的年代,人类为博得一线生机,本来就要面对妖魔的挑战,说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也好,总之与妖魔间势不两立。诛杀对象的功力越深,汲取来的元功就越浑厚。
这是一门非常考验道心的功法,一步踏错,就可能永世坠入深渊,成为杀人魔头。所以即便它是“最强”功法,玄宗弟子也少有人修行。
白庸并不隐瞒自己获得溯流同源法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东方易,那种深怕会遭人嫉妒,而非要隐瞒起来的小家子想法可从来没有。玄门正宗的弟子哪个没有奇遇,东方易本人也是奇遇无数,要不然他的万屠诛邪元功根本修炼不到现在浑厚如海的程度。
东方易听了后,了然道:“既然如此,看来你最好是修炼《谷神经》。”
《谷神经》跟《万屠诛邪录》一样走的是极端,不过方向截然不同,同样是七品经文,它的强度一星,储量四星,回气二星。
《谷神经》一般是道修弟子的首选,术法对气的强度没有太大要求,打个比方,气是火药,术法是炮弹,神魂则是大炮,影响爆炸威力的主要还是炮弹和大炮,至于火药只要能爆炸就行。
《谷神经》的厉害之处在于,通常道修弟子会因为身体修炼不够,跟不上功法的修炼,而导致身体容纳不下真元。身体是水桶,真元是水,水桶不够高,水自然就溢出去了。
这种现象可是极为罕见的,向来只有嫌功力不够深厚,哪有嫌功力修炼太快的。就算一个人同时修炼五本储量三星的功法,也不会产生这种情况,由此可见《谷神经》在分量积累上的可怕。
白庸的打算也就是这样,平时修炼《谷神经》作为基础,和人战斗时再转换成万屠诛邪元功,这样就能两全其美,既有浑厚的真元,又能在对敌发挥强大的威力。
“可惜,吾对《谷神经》不甚了解,暂时无法教你,就先传授你《万屠诛邪录》的口诀吧,在五天后也能派上用场。”东方易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将藏玄阁的经文全看一遍。
白庸对此倒也不甚在意,不能修炼《谷神经》,他可以修炼其他功法。前几天他就从两本佛门镇道经文中推论出了《五莲圣功》,用标准评价应该是七品,强度二星,储量三星,回气二星。
大悲白莲功是炼精的法门,不是炼气,不过有了这么一个例子,白庸就能依样画葫芦,举一反三。不过照道理说,《如来释迦经》是九品的大总纲经文,那么其中功法应该是八品才对,考虑到自身修为不足,眼界不够,可能推论出来的《五莲圣功》并非完整。何况七品早已足够了,白庸并不贪求。
不能教导功法,可还能教导武学招数。以前限于白庸的修为,为避免好高骛远,东方易并没有传授深奥的武学。像逆水千寒步等五行拳法,是源自一些六品的经文,有着更深一层的招式,现在到了天人境,就可以着手修炼。
一本六品经文不可能里面的功夫全是六品,也是要讲究从低到高的修行,而不是执着于空中楼阁。一般而言,一到四品的武学都是在肉身境就能发挥出十成的,五品和六品则是天人境的范畴,七八品是虚空境。当然,这并非说不能越境使用武学,只是无法发挥出十成效果。
似乎为了弥补以前的疏忽教导,东方易在这五天内抓紧时间给白庸灌输知识,答疑解惑,基本上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白庸也不是个娇嫩的人,反而越压迫越开发潜能,不但将东方易教导的东西完全吸收,还将《五莲圣功》的第一莲练到圆满。即便有功法的第一层往往是最简单的原因在,可也说明这家伙平时都在偷懒,潜力还没彻底激发。
这样很快就到了两军决战之日,本来白庸是打算跟东方易一起在后方压阵,以防不测,不准备出手,哪知多日没见面的马无疆来找他帮忙,要他做副手。
马无疆见了袁大帅后,立即被封为了千夫长。天人境高手万里难挑一,被封为千夫长也是情理之中,何况马无疆根正苗红,同样是镇守边疆的武将家族出身。
“快要出战了,你倒是想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你得了荣华富贵,就转头忘掉兄弟了。”
“诶,白兄这可是天大的冤枉。”马无疆喊屈,“这几天我一来要认识手下,总不能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吧,二来要熟悉军队里的指令,忙得不可开交,要不是马上就要开战,我还脱不了身。”
马无疆这时大有深意的看了白庸一眼:“更何况,真正要担心被兄弟忘掉的人是我才对。啧啧,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荡魔道君东方易就是白兄的师傅,隐藏得可真够深的,这五天恐怕你比我还要忙吧。哼哼,扮猪吃老虎嘛,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白庸打了个哈哈:“这个么……这种事说出来不是有种故意炫耀的味道吗?师傅归师傅,弟子归弟子,有个名震天下的师傅,我的压力也很大啊,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头发都掉了好几根。”
“哈哈,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为表示我不在乎你的身份背景,特意请你做我副手,这份兄弟情义够浓吧。”马无疆爽朗的抱住白庸肩膀。
“哈,我帮了你的忙,结果反倒欠你人情,这买卖做得,马兄没考虑改行从商吗?”
马无疆骑马拿枪,拉起缰绳:“我现在也是在做生意,不过是人头和战功的生意,换人命的买卖,最是公平,谁也不比谁珍贵。”
白庸跨马而上,笑道:“打打杀杀的事我可做不来,帮忙在你身后救救人吧,记得要保护好我,别让我受伤,我的命可是很宝贵的。”
马无疆翻了个白眼:“得,本来想找个打手,结果找了个大爷。”
残阳如血,寒风如刀。
一排排的军队鱼贯而出,在漫长的雄关边境线上排出整齐的方阵,排在方阵的最前端都是武修高手,一个个精血如浪潮般汹涌澎湃。尤其在中间的一个方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竟然全部都是金丹境的武修,足足四十九人。
数以十万计的兵马伫立两方,气氛凝重如山,似乎感受到这股大战前的压力,两边的士卒们都安静下来,刀戟参天,兵甲遮日,到处是明晃晃的寒光。
白庸跟马无疆一起来到了第一线,感受到这股沉重的压迫力,两人的坐骑同时打了个响鼻。马无疆虽然也是金丹境高手,可毕竟没有跟人配合过,所以没有将他挑入中间的方阵,避免干扰他人。
白庸感受着这股将起未起的杀伐之气,感慨道:“云涌风动惊铁骑,刀闪剑鸣现长戟。古来沙场谁完璧,不恨身死无人祭。”
马无疆奇道:“这个时候你还有闲情雅致吟诗,好胆魄!古来沙场谁完璧,不恨身死无人祭……好一个不恨身死无人祭!”
“哈,文人的弊病,见笑啦。不过越是危机关头,越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这话赞同,要不我也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看着两名首领在前面谈笑风生,后面跟随的将士也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两人的豪气,不过他们可没胆跟着放轻松,人家是高手,自己可不是。
由于这一场战斗是汉军先发起,狄人是仓促应对,所以汉军先一步排好了阵队。也不等狄人排好队伍,就见一名将军来阵前,举刀斜刺长空,气沉丹田,以洪亮的声音发出动员令。
“将士们,胡骑就在眼前,大好战功在你手中,只要挥舞手中的兵器,封妻荫子不在话下,此时不冲,更待何时!杀!”
这名神威将军是数十万边军的灵魂人物,他首当其冲,率先冲了出去。
“杀!”
密集如林的长枪大戟斜指苍穹,随着一声杀气腾腾的大喝,士气正旺的骑兵随之杀出。
“杀!”
近万的骑兵驰出数十马身,第二梯队的骑兵依样举枪亮戟,大喝一声,策马杀去。
“杀!”
又是一队人马杀出,汉军以锋矢阵形向前冲去,层层叠叠的铁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箭头,直扑敌军本阵。
这时候狄人的军马还只排好一半,乱糟糟的一片,若真被汉军这样冲进来,必败无疑。这时候一名祭天萨满向天飞起,企图阻挡大军片刻。
这名萨满不敢直接使用术法,在大军交战时使用术法绝对是一件找死的事,光是将士们产生的阳刚血气就够他喝一壶,更不要说战争杀伐之气会令天地灵气狂暴,很容易遭受术法反噬。
只见这名萨满向天空扔出一物,口中念念有词,那件物品在空中不停旋转,越变越大,最后竟是变成一座小山丘,直接坠落下来。
眼见小山从空中直直砸下来,若换成普通士兵,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然而此时冲在最前方的是胡州边军最强的神威营,对付神通者的经验丰富无比。
领头的神威将军怡然不惧,抬起手中长枪指向山丘底部,后面紧随着的骑兵也跟着举起长枪,众人大喝一声。
“破!”
顿时,数千人的精气杀气集合一处,殷雷滚滚,连绵不绝,化作无坚不摧的罡气,直接将整座山丘捣毁。
然而那名祭天萨满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不在乎这件法宝被破坏,也早料到会被破坏,但破坏了更好,威力更大。果然,那件山丘法宝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一块块的巨石砸下来,真要被砸中,绝对会连人带马变作肉酱,而分散的落石,更难以破坏。
这时神威将军并没有转头逃跑,而是放下枪,举起一面圆盾,后面的骑兵也跟着举起圆盾,大喝一声。
“挡!”
精气杀气再度凝聚,这时变化为一面大盾,保护在众人头顶,将漫天的落实弹开,众人毫发无损。
趁此机会,神威将军举起一柄长弓,遥遥对准半空中的祭天萨满,拉满弦后射箭而出。箭上携带内元,瞬间排开空气。
祭天萨满不敢大意,从背后拿出一个狰狞面具,捏动法诀后,面具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牌挡在身前。
利箭射在大盾上,震天一响,却是没能突破,可没有直接落下,因为内元的后续力,使得利箭像钻头一样疯狂的旋转,欲在大盾上钻出一个洞。
“穿!”
这时地上的骑兵们再度大喝一声,精气化作箭形投射在真正的箭矢上,利箭就像吃了大补药一样,旋转速度加快数百倍,力量也陡然上升。
只听一声剧烈爆炸,大盾被彻底粉碎,那名祭天萨满的半边身子也被炸得血肉模糊,直直从空中掉了下来。堂堂元神五重雷劫的高手,就这么轻易被打败,而且是重伤。
战场上,道修者最为吃亏,一身本领发挥不出两成。
在这里,是武者的天下!
将军还想再补上一箭,彻底将目标射杀,却见一道白光飘过,打落射出去的箭,并迅速将人救走。
虽然没有彻底杀死目标,可也激起了汉军的士气。白庸看准时机,运起真元,以音波类武功大吼一声:“犯我天威,虽远必诛!”
“犯我天威,虽远必诛!犯我天威,虽远必诛!”
余下还没有冲出去的步骑将士,也被激起血气,或以刀击盾,或以枪顿地,震撼人心的“轰轰”声中,用一声声的呐喊为自军的战士助威。一时间,声音如天雷滚滚,云避千里,寰宇失色。
就在此刻,在团团大军阵中的袁大帅发出了全军前进的信号,于是整个大军齐齐开动了,千军万马喊杀声,撕裂虚空,掀起了惊天动地的风浪。
白庸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阳刚风云席卷了方圆数百里的空间,数十万人的血气战意凝结一起,在这片战场上化成一个独立的战争领域,一方无形的气场笼罩天地间,任他神佛鬼仙都要退避三舍,凡是企图使用道术的高手都会被战争气息反噬爆体,神魂一旦出窍就会被湮灭,天人境的雷劫高手也不例外。
这时,狄人也顾不得排好阵型,吹起战斗的号角声,一声盖过一声,大军纷涌,也齐齐冲了出来。
双方人马,就像逆向的浪潮一样,碰撞在一起,溅起浪花无数!
因为队伍尚未排布整齐,原本狄人骑兵应该在冲撞前齐齐抛射出的箭雨攻势,变得凌乱无章,轻易被冲在前方的骑兵以“圆盾护体术”挡开,仅仅有那么几支高手射出的箭能破开无形护军罡气,给冲锋队带来伤亡,可这也仅仅是海面的几朵浪花,并不能影响大势。
本来狄人应该是将军势凝聚一处,同时射出利箭来瓦解护军罡气,可一来队形未齐,二来刚刚狄人信仰的祭天萨满被轻易重创,士气大降,一时间没能回过神。
骑兵冲刺何等之快,加上狄人分心,大部分人还没来得及射出第二轮箭雨,汉骑已经冲入阵营。
“杀!”神威将军引领近万骑兵,践雪狂飚,径直撞进了狄军的本阵,一时人仰马翻,杀声盈野,仿佛一锅沸油中浇了瓢冷水,疯狂炸裂开来。
在两军碰撞的刹那,处于箭矢最顶端的神威营又把军势凝成锥形罡气,将原本在冲阵时需要付出的重大牺牲降到了最低。同样的两匹马相撞,结果是狄人的马匹被撞飞,汉军的马仅仅是身影晃一下,同样是刀戟劈身,汉军的刀轻易劈开狄人的皮甲,而狄人的弯刀却在罡气加身的盔甲上砍出一道火星。
这便是精英部队的厉害之处,并非所有士兵都能做到,把军势运用得炉火纯青,想攻便功,想守便守,是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关键战力。
白庸跟马无疆所处的位置上箭矢的两翼,因此是最迟撞上敌军。两军冲刺何等之快,原本是隐约能看见轮廓,眨眼就看到冲在最前线狄人狰狞的面孔。
在即将碰撞之际,白庸猛地一拉缰绳,立起马匹,单拳运劲,使用不动山王罩的进阶拳术——镇狱法相。
军势被吸入体内,在白庸身后化作一尊巨大魔神,威势滔天,魔神高举双手,狠狠砸在地面!
轰隆隆——
白庸身前的地面突然一颤,大地仿佛向上跳起,狄军冲刺的阵型陡然一乱,马匹也跟着惊慌失措,无头苍蝇般相互乱撞,不时有娴熟的骑兵掉落马下,被践踏成肉泥。
奇异的是在他身后的大地并没有受到影响,汉军的冲锋不停,像利锥捣木板般轻易破开混乱的狄人骑军。
两军碰撞的瞬间,伤亡最是巨大,冲进去后反而能一马平川,所以无论白庸还是那名神威将军,都会选这种时机出手。
白庸身处骑兵混战之中,便觉怒浪汹涌,如山呼海啸,整个平原上到处都是狂奔的战马,到处都是锋利的长枪、雪亮的钢刀,到处是战神嚎叫,血威滔天,旌旗舒卷。潮水般的攻击,箭雨、刀山、枪林,汇聚成了一副悲壮的画面,给这浓浓的战场上更添加了一份沉重。
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浓浓的血腥气,令人疯狂,哪怕平日是个连鸡也不敢杀的胆小鬼,到了这里,也会忘记理智,忘记生命,忘记一切,唯有杀敌!
白庸没有紧跟马无疆,急于向前杀敌,而是眼顾四路,耳听八方。蓦地出手,将一名坠落马下,即将殒命的战士凌空摄取过来,然后反手拍落一名狄人骑兵,将这名战士放在无主的马匹上。
他每每出手,都为那些士兵挡下致命的攻击,又或者救下失去战力的重伤者,用真元瞬间止血,放在战马上送出战场。他发现五莲圣功对疗伤止血有特别突出的效果,只要没有伤及大脑或心脏的致命伤,都能用一缕五莲佛元保住性命。
白庸运转五莲圣功,不受战争杀伐之气影响,每每出手都救下一条人命。在这到处杀戮,充满疯狂与血腥的战场上,他就是一个异数。
并非胆小,也不是矫情,在这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多他一人杀敌,并不能改变什么。可如果救人,就能改变许多人的一生。
白庸所想的,仅仅是多救一些人。
神威营突入敌军后如鱼得水,东突西杀,悍勇无敌,把狄军本阵搅得天翻地覆。他们后有援军,后顾无忧,只需拼命地向前、向前、再向前,纵骑游走,率领神威营如庖丁解牛般进退散聚,从容自如,整个狄军本阵都被撼动了,就像一口大锅里的水,激裂地荡漾着,阵形大乱。
眼见机不可失,袁大帅再度发令,由前进改为冲锋,再无保留,十万骑兵分作两路,呈钳形向狄军主力包抄过去,步军紧随而至,纵横切割,将本就凌乱的狄军搅成一盘烂泥。
事已至此,便是不懂军事的人也能看出,狄人大势已去,哪怕换成一名拥有卧龙凤雏智慧的指挥者,也无法改变什么。
就在此时,天际风云再变,原来被杀气冲散,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暗下来,一种抑郁的气氛笼罩当场。所有将士都停下手中兵器,下意识的向天空中一望,只见一道道光晕在天空中旋转,最后围成一圈,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白庸紧皱眉头:“这是狄人的灵魂,聚集那么多的灵魂,究竟想干什么?”
在狄军兵营最深处,腾格大萨满舞动手中怪异图腾,释放神可汗的残魂:“苏醒吧,草原的霸主,追逐太阳神的雄鹰,狄族永远的王。请回来吧,神可汗阿摩罗!”
复活仪式开启,大地闹动不安,仿佛沸腾起来,群马嘶吼,骚动不已。
隐藏在战场最深处的复活法轮,饱饮战士的鲜血,早已被染成血色一片,以一种特定的规律振动着,就好像人的心脏。受到法术召唤,复活法轮猛然冲出地面,来到众多灵魂的中央,接受膜拜。
这时候,阿摩罗的残魂,降临到复活法轮上,两相契合,刹那间血气翻涌,灵魂统统被法轮吸收。
下一刻,血肉重组,灵魂复原,狄族三百年前的传奇人物,草原上的霸主,神可汗阿摩罗降临了!
“当战火延烧万里,就是我开创霸业之机,我的爪牙将撕裂天空,我的羽翼将遮蔽太阳,我将在卑微的众生面前,展示我的权柄,整个世界必将臣服于我!”
阿摩罗的浮在空中,俯视着战场,仿佛王在审视着自己的臣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侵略、暴虐,以及连漫天乌云也遮蔽不了的野心。
“臣服我,否则,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味道,强大的气势压迫整个战场,一个人的气势,却压过了数十万人的杀气。
“装神弄鬼之辈,杀!”
神威将军高举长枪,神威营的战士们个个血染长袍,却是气势如虹,一点也没有疲惫的神色,紧随将军举起手中枪戟,刺向天空。
“杀!”
万人军势融合一处,化成所向披靡的箭形罡气,直直冲向天空中的阿摩罗。
“哼,不自量力!”
阿摩罗手掌一翻,向下一压,一只巨大的血色鹰爪出现在掌底,抓住箭形罡气后一捏,就将其捏碎,然后接着从空中落下。
强悍一击被轻松破去,神威将军脸色一变,并不退缩,稳住开始恐慌的坐骑,撤下长枪,换上圆盾。所有神威营的将士也纷纷向他聚拢,同时换上圆盾。
“挡!”
无形护军罡气浮现半空,阻挡鹰爪的落下,之前因为各自冲杀而分散开,现在重新聚在一起,这次的军势凝结得比刚才更厚实。
血色鹰爪与大盾撞击,产生惊天剧爆,疯狂的气流好似风暴一样,吹得战场上人仰马翻,光是爆炸的声音,就震得许多人七窍流血。
烟尘散去,便见神威营的万人骑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万匹战马尽皆毙命,包括来不及逃走的狄人将士。
神威将军以枪柱地,双膝微曲,却是不跪地,鲜血从盔甲中潺潺流出,染成可怖的血人,他的全身骨骼已被震碎,脖子也向前弯下,全凭一股信念撑着,不倒下。
“汉威……如神,天下……永昌!”
言毕,再无气息。
“将军!”
“将军!”
阿摩罗这一爪,并没有击破汉军的胆气,反而激起他们的愤怒。
那由四十九名金丹高手组成的方阵,同时凝聚拳意,向天打出搏命一击。磅礴拳意如洪流一般,滚滚而去,拳意中回荡着无数兵器碰撞的声音。
这道拳意,是汇聚无数兵器奥义的拳意,与此时的战场相应和,吸纳战场上的杀伐之气,不停壮大变强。
“群狼可以战胜狮子,可一群蚂蚁——笑话!万狼逐日!”
阿摩罗虽被汉将的意志震撼,可心知此时不能流露半分,双掌再运化,从无尽虚空中汲取元气,周围的空间为之扭曲。拳意喷薄而出,化成一头头奔驰的饿狼,铺天盖地而下,邪劲燎原,一股无形庞大气压,向着众金丹高手而来。
双方拳意相撞,狼群击碎长河,每一头狼都仰天长啸,狼嚎响彻云霄,继续奔驰而下,轰然一响,大地上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
一招,击毙四十九名金丹高手!
草原霸主之威,再临天下。
“神可汗!神可汗!神可汗!”
狄人们这时才回过神来,大声呼喊着,纷纷跪倒在地,向天空中的阿摩罗顶礼膜拜,忘记了自己还身处战场。
感受到臣民的敬佩与臣服,阿摩罗豪情万丈,哈哈大笑一声,一拳向着汉军中军扑去,目标正是汉军最高统帅。
他本以为这两招就能瓦解汉军意志,哪知刚刚那名汉将的宁死不屈,激起汉军众志成城赴死之志,不得已只好采用擒贼擒王的战术。只要击杀汉军统帅,就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击溃他们的抵抗意志。
“保护大帅!”
袁大帅身边的亲兵急忙跳出,试图挡住这一击,却又哪里挡得住,被蕴含空间力量的拳劲一扫,纷纷爆体而亡。
这一拳,竟是强行在军阵中开出一条血路!
袁大帅也是武修的金丹高手,扬起虎头宝刀,全力劈出刀罡,砍在拳劲上。两边雇佣来的道修者纷纷掷出防御法宝,或盾或宝甲。这些道修者有散修也有某些门派的弟子,他们不用参加战斗,只须负责保护主将。
然而,在虚空高手的拳意面前,一切皆是徒劳。刀罡瞬间崩碎,所有防御法宝如琉璃碎瓦般轻易破裂,余劲未消,击在袁大帅身上,将他打得吐血而飞,一阵骨骼碎裂声。
“竟然没死,果然重生后我的力量削弱了。”
如此强悍的一拳居然并非十成功力!阿摩罗低喃一声,再出一拳,便要取对方性命。
那破碎虚空的拳劲疾驰而来,眼见就要将袁大帅击爆,忽而一道雄浑掌力从后方袭来,不但抵消掉拳劲,还余势未止的向着阿摩罗扑去。
同时两道人影一闪,救走袁大帅,匆匆向着雄关奔去。
阿摩罗单手一挥,打散掌劲,冷哼一声:“出招者,谁?”
一声出尘鹤鸣,只见一人踏云而来,带着一股浩然正气,驱散阿摩罗散发出的无边恐怖气息。
“一曲丹箫话神韵,万般正气荡妖浑。
指点江山魔枭易,笑论峥嵘英雄魂。”
伴随朗朗诗号,来者正是荡魔道君东方易。
看清来人的实力,阿摩罗嗤笑道:“区区天人,也敢与虚空争辉。”
他有理由这么狂妄,天人境的高手就像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而虚空境的高手就算纵观大千世界的历史,人魔妖邪加在一起也不超过百人。
阿摩罗单掌一翻,邪劲四散,誓要一掌击毙来人,以立霸主不可撼动之雄威。他携带凌空之势,斜冲而下,有如天帝君临大地,极目乱石崩云,虚空震荡。
东方易伫立半空,任凭烈风呼啸,一身白衫静止不懂。箫剑背于身后,没有半点动用的意思。
面对阿摩罗撕裂虚空的一掌,不动不摇,不闪不避,不进不退,直到对方一掌来到身前的时候,反手挥出一掌。
双掌相碰,空间顿时凹陷,以两人为中心的空间扭曲变形,然而又在一瞬后复原,仿佛被扭曲的弹簧,伴随着强大的反震力。
强大的气流席卷当场,乱石飞舞,比之前的爆炸猛烈十倍,飓风呼啸,大地不堪重负,裂出道道深邃的横沟。
对掌的两人各自被震开,伴随着阿摩罗难以置信的一声惊叹。
“怎么可能!”
马背上驮着袁大帅,白庸一边以五莲圣功护住心脉,一边快马加鞭急急而逃,将马力催动至极限,马无疆作为援护紧随其旁。
刚才就是他们两人在阿摩罗拳劲下救人,白庸看到阿摩罗复活便知要遭,一看那气势就知道非师傅东方易不能抵挡,鲁莽行事只会增加无辜伤亡,于是一直在旁边等待着。
一感受阿摩罗的庞大气势,东方易等人就匆匆赶来,却在半路被狄人萨满事先布下的巫术所阻,耗了不少时间才破开。他感受到了师傅的出现,才敢联合马无疆一起出手救人。
白庸一边拍马提速一边对马无疆提醒:“我师傅现在才赶到,说明半路上有对方布下的陷阱,小心注意。”
马无疆苦笑一声,指着前方道:“你提醒得太迟了,前方出来个程咬金,看来是管杀不管埋啊。”
只见在两人回程去路上,一名全身罩着漆黑玄甲的巨汉挡在路中央,手中拿着一个巨大的擂鼓瓮金锤,那锤子顶端的金疙瘩,足足有磨盘那么大。
马无疆咋舌道:“这么大个的金疙瘩,得值多少钱啊!”
巨汉瓮声道:“黑熊王拉克申,留人,留命。”
“君子视钱财如粪土,马兄,这位就交给你了。”
一看对方就知道是天生神力的类型,若在平时白庸说不定愿意跟对方斗一斗,现在急于救人,哪愿意在这浪费时间,一拉缰绳,直接改变方向绕过去。
然而拉克申虽然身形巨大,动作却不笨重,相反身法速度还非常快,短距离爆发强,毕竟同样是金丹境的高手,他仗着身形巨大,一步就赶上了白庸,单手一挥锤,磨盘大的金疙瘩带着烈烈雄风直扑而来。
“别忘掉我的存在啊,吃我一枪,孔雀开屏!”
旁边作为援护的马无疆可不是吃素的,一抖长枪,划出一道圆弧,点在大锤的锤柄上,将势如雷霆的一击牵引开方向,砸落在空地上,打出凹坑。
对付这种对手,骑在马上腾挪不变,硬碰硬反而是自己吃亏,于是马无疆翻身下马,一抖白银枪,挽了一朵枪花道:“这么大的金块,作为战利品也太优厚了吧。”
被这么一挡,拉克申已经不可能再追上白庸,他不着急,转而将注意力放到马无疆身上,鼻孔里呼出粗气,一副战意高昂的样子,好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两人一者注重技,一者注重力,战成一团,好不激烈。
顾不上身后的战斗,白庸驾马飞驰,一心想着赶路。忽而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后方急追而上,矫健的身形好似猎豹一般,一点也不逊色骏马奔驰的速度。
目光一瞥,发现原来是一名狄族女性,她身上缠着白虎皮,裸露着双臂,高速奔跑中马尾辫也好似飞起来一样,横立空气中就像真正马尾。鼓鼓的胸脯以高频率振动,虎皮本来就束得不紧,时不时有春光乍泄的美景,勾人遐想。
但这些都不是最吸引人的,她身上最容易让人记住的还是那细长的双腿,尤其此时飞奔起来,浑圆的大腿好似圆球一样滚动起来,同男性的块状肌肉的阳刚美截然不同,看上去就像是大腿里面装着一桶水,用荡漾来形容最为恰当。
狄女转过头,嫣然一笑:“小哥,人家两条腿追你四条腿追得好累,不如你下来跟人家一起跑怎么样?”
白庸道:“哈,姑娘你算错了,你是一人两条腿,我是两人一马四条腿,算起来是我这边吃亏了。不如这样,我下马背着人跑,你单脚跳,这样就是一人一条腿,最公平不过。”
“小哥真聪明,现在这样确实不公平,那么不如我帮小哥一把,变成一人一马四条腿,就最好不过了。”
狄女右手一翻,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七彩长矛,花花绿绿,不知道掺了多少毒。她在奔跑途中双腿一蹬,以一种空翻的姿势越过白庸头顶,顺势刺出长矛,目标正是他背后的袁大帅。
身处白庸的位置,无法用剑来抵挡攻击,也不敢直接用手掌去摸长矛,于是他往腰间一抽,蛟龙鞭回旋而出,绕住长矛后往旁边一拉,将狄女整个扔飞出去。
但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来着烈烈罡风,从背后转瞬即至。这一箭时机抓得非常巧妙,恰好是白庸一口气用尽,同时又因为甩飞狄女而失了平衡,根本无从抵挡。
眼见这一箭就从将袁大帅跟白庸两人一齐穿透,一道刀罡飞旋而来,砍在箭矢顶端,擦出飞散的火星。这箭也不知用何物所制,连无坚不摧的刀罡也不能击毁,幸好刀罡的力量将箭矢方向打偏,堪堪擦着肩膀飞出。
可刚打偏这一箭,下一刻就是三支箭齐飞而来,以品字形封死白庸闪躲的角度,他正想换上墨阳剑来格挡,却听一人喊道:“继续跑,此处交我。”
无影刀成一快飞闪而至,插入利箭与奔马的中间,便见刀芒闪烁,将三支箭砍落。
“好古怪的力道。”
成一快只觉每支箭上都带有强大的力道,特别是上面的真元,有一种很特殊的效果,不会像一般的真元作为破坏力侵入人体,而是转化为后劲,给箭上的力道提供连绵不绝的补充。
成一快虽是挡下三支箭,却也被这股怪异的真元冲击得虎口发麻,五虎断魂刀差点脱手飞出,一时间空门大开,尽是破绽。
“你的命,我收下了!”那名有着“荡漾双腿”的狄女抓住时机,以身合矛,带着螺旋力劲直刺心脏。
成一快大喝一声,勉强回力,甩刀砍向长矛。可这只长矛坚硬非凡,中品灵器的五虎断魂刀不能砍断,而且他此时用出的力道也不够,也不能砍偏长矛的方向。
救人者反遇致命危机,这一番变化,来得突然,这一轮杀招,来得惊心!
在这般高速奔驰的战斗中,稍微一疏忽,就是陷入绝境。
就在长矛即将刺透成一快胸膛的时候,一柄刑天剑横阻在前,稳稳挡下长矛的突刺,连上面螺旋劲也一并化消。
刑天剑再一横扫,将长矛打得弯曲如月,直接砸飞狄女。
一人踏步而来,面无表情道:“刑剑无私,定纷止争!”
“本以为狄族没有系统的武学传承,不会有金丹境的高手,没想到出来拦路的几人都有一手绝活,真是难缠。”
摆脱狄族追兵后的白庸,不负之前对敌时的轻松表情,一脸凝重。这也是情理之中,眼见就要大获全胜,没想到从头到尾中了人家的苦肉计,召唤出虚空境的绝世高手,一举翻盘,人员伤亡惨重不说,连统领大军的主帅都被打得重伤,生死不明,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那也实在太没心没肺。
前面出来的三名狄人武者,一名使锤巨汉,一名使矛狄女,一名隐藏弓手,虽然三人境界还停留在凝聚金丹的程度,可实际上本身的根基已经达到三四重窍穴的程度,只是狄族没有凝练窍穴的法门所以没能突破。
天人境的武者修炼不像道修,道修者力量积蓄充足,渡过雷劫就能突破境界,可武修者即便本身积累已经足够,若没有对应的窍穴凝练法门,一辈子也别想突破,自己摸索那困难就更别提了。
这种窍穴凝练法门往往是一个门派的瑰宝,不轻易传授,还不一定弃权,毕竟人体上窍穴有如繁星一般,而且各自法门都需要有对应的修炼法,即是偷学过来也不一定能用上。
所以狄族会有高境界的道修萨满,却没有相同层次的武修强者,这也是萨满在狄族位置崇高的原因之一。
当然阿摩罗除外,这位草原霸主完全是凭空出现,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还默默无闻,突然就作为狄族从未有过的虚空高手横空出世,以雷霆手段一举统一草原部落。在三百年前正邪大战中,加入邪道一方,一度入侵中原并建立云蒙帝国,最后陨殁于正道强者之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草原帝国也转眼土崩瓦解。而他也没有留下自己的武道传承,草原部落的武修也依旧停留在凝练金丹的层次。
“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寄托在师尊身上,阿摩罗重生实力不如传说中的那般强悍,倒也不是没有取胜可能。师尊若能取胜,此番大战无论胜败,狄族的败亡都会成为定论,若师尊落败……那就是无法挽回的局面,只能一边撤回人马驱散百姓,一边向正道盟求助。”
白庸努力思考着当下的解决方案。如今主将受创,大量金丹高手阵亡,将士的士气虽然靠着愤怒暂时不会出现问题,可一旦此战结束,那么就逃不了兵败如山倒的结局,尤其在对方复活了阿摩罗的情况下。这时候尤其需要一位强者出来镇定局面,成为众人心中的支柱,那样战斗就还有继续打下去的希望。
在他看来,东方易和阿摩罗的战局还是以平手最为可能。因为两者都是绝世强者,真要分出生死需要大量的试探时间,不是乍一碰面就会鲁莽动用绝招。而无论是刚刚重生的阿摩罗,还是需要重新振作汉军士气的东方易,都不会选择久战。在短时间内,他俩就算分出了高下,也是不痛不痒的差距。
只要东方易没有明显落败,汉军的士气就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阿摩罗也是三百年的传奇,属于“想当年”的人物——现代高手和古代高手相比,总是古代高手吃香,就像故事和神话的区别。
想着想着,白庸就已来到边关阵地,大声呼喊救人,里面的人看到驮在马背上的袁大帅,急急忙忙出来抢救。
白庸将人交给军中大夫,连忙又喊人:“孙副帅呢?孙副帅人在哪里?”
孙副帅名义上是军队的第二把手,不过平时为人低调,负责管理辎重补给等事务,对行兵打仗反而极少插手,此次全军出击,也是由他来留守军营。
一名头平额润天仓满的中年男子,面带匆忙之色赶来:“你是何人,寻我做什么?”
“孙帅,袁大帅身处昏迷当中,可三军不能无主,尤其此时尚处在大战之中,更需一德高望重之人来力挽狂澜。此人选当属孙帅无疑,还请孙帅前去稳定军心,指挥大家一起发动进攻,乱中取胜,也能小胜狄军一盘。”
去掉“副”字,被人小小拍了一下马屁,孙副帅有些高兴,他位高权轻,管理的又是辎重后勤一类无功有劳之事,何曾被当做力挽狂澜的大救星,此刻不禁有些飘飘然。
可好歹人家也是帅级别,平时被拍马屁也不算少,没有在这种时候公然露出笑意,反而谨慎的问:“为什么是进攻而不是后撤?根据刚刚通报的战况,分明是我军伤亡惨重。”
白庸连忙道:“我军虽遭挫,可未伤及根本,整体实力犹在狄军之上,只是此时被阿摩罗威势所吓,想法不能同意,有人想奋起反抗,有人想撤退保命,一旦命令分节,各自混论,必然导致溃不成军。可只要有人能发号施令,统一想法,自然能哀兵必胜!”
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在名义上能指挥全军的人,至于是不是德高望重,已经不重要了。
“可阿摩罗是粉碎虚空的高手,你师傅东方易虽然厉害,可毕竟只是天人境,万一出现不利的情况,让阿摩罗腾出手,我军岂不是徒受人宰割。”
孙副帅想起刚刚阿摩罗复活时散发出来的气势,那股充满侵略和野心,想要征服天地的压迫感,不由一阵后怕。
“请孙帅放心,师尊虽然在境界上不如阿摩罗,可我看那阿摩罗也并非十成状态,真打起来还是我师尊的赢面大。”
“可是……”孙副帅依旧有些犹豫,毕竟白庸是东方易的弟子,自然要替师傅说话,万一上了战场,被阿摩罗当做重点对象照顾,岂不是要变成跟袁大帅一个下场?他本来就是一个胆小谨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甘心以副帅的位置管理后勤。
白庸一看他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就知道这人要怂,心中也不免焦急起来。
“孙帅,真的不能再拖了,请赶快出发吧。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每拖延一刻钟,就有无数汉军将士丧生,真的拖延不起。”
白庸终于体会到蜀中无大将时诸葛武侯无奈的心情。
孙副帅在劝说下,咬咬牙道:“好吧,就依你之言。不过万一你师傅打不赢阿摩罗,本帅可就啊——”
白庸懒得听下去,直接拽人上马,挥鞭返回战场。
在数十万人厮杀的战场上空,两大绝世强者正进行着一场激烈万分的较量,这一场较量参与者虽只有两人,却不输给下方数十万人的战斗。
初一交手,阿摩罗就被东方易雄浑的一掌逼成了平手,他虽是震惊,却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这是对方充分准备后的一掌,勉强能与自己抗衡。可只要自己提高警惕,不再大意,抗过最初的爆发,就能重新取得上风,进而完胜对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东方易不但没有急于施展绝招,反而和他一掌对一掌,拼起了根基与修为。这一点正中他的下怀,天人境高手虽能凭借强大的武学招式和技巧暂时压制虚空境,可论实打实的根基,肯定是有所不如,要不然武者还修炼做什么。金丹七重元神五重虽说也是相当厉害的境界,可与虚空境相比,依旧是挂在悬崖峭壁与爬上崖顶的区别。
两人身影飘忽不定,出现在空中的任意一个角落,每一次对掌都会将周遭的空间扭曲,侵略对诛恶,残暴对正气,强硬对强硬,毫无花俏的对峙,各自渐渐将功力催至顶端。每一掌的力量都能振荡虚空,却没有一丝劲道外泄,波及下方的将士,显示出双方在技巧上巅峰的造诣。
片刻之间,两人已经对了上千掌,不是那种同时分化出的复数掌法,每一次都是全力集中的对碰。若论掌力分化,两人都能瞬间打出百万掌,可那仅仅是因为技巧太差,导致力道无法聚集一处,爆发于一点,无法将万力归一。
照理说对掌这么多次,凭借境界上的优势,阿摩罗早该压制东方易,然而他却是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挫威风。对方的根基强劲得不可思议,虽然比完美状态下的自己有所不如,可跟尚未恢复的自己却是不分伯仲。除此外,对方的功法也尤其霸道凶猛,不仅对自己的邪功有所克制,强度上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内功的较量,第一比较的不是储量浑厚,而是强度高低,哪怕一方真元雄浑如海,一方微弱如溪,可若前者强度上不如后者,刚一接触,就会被后者崩飞出去。只有当两者真元强度相差不多时,才会进入僵持,比各自的真元消耗。
阿摩罗本来对自身修来的邪功很有信心,这门《邪武吞天诀》本来就是偏重攻击的六品经文,属性为三二一,也即强度三星,储量二星,回气一星。最大的回气缺点,在他踏入虚空境后已经得到弥补,因为粉碎虚空的高手可以自行从无数个空间中汲取元力,补充自身消耗。本以为从此后,在根基对抗上不再有对手,没想到如今却在区区天人境手上吃瘪。
东方易的万屠诛邪元功已经修炼至圆满,虽然离最顶层的大圆满还有一线,可在真元对抗上基本已无敌手,而且他斩杀妖魔无数,积累的储量也无比雄厚,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容易功力不济的弱点。若不是阿摩罗作为粉碎虚空的高手,能在邪元中掺入空间法则,只怕在交手的第一瞬间就会被崩飞。
这一番根基对抗,竟是境高一筹的阿摩罗落在下风!虽然这点差距并不明显,唯有交战者知道,可也令他憋屈万分,尤其是东方易那副处之泰然的模样,更是令他愤怒。
阿摩罗强提邪元,勉力震开东方易,怒然道:“在我成就霸业的道路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即便是天意,也只能成为我的踏脚石!试我——覆天神击!”
不同于肉身境需要争取时间来出绝招,虚空高手凝聚真元时,不但有护体罡气保护,本体也会遁隐在另外一处难以捕捉的异空间中,只有在出招时才会返回现世。
阿摩罗绝招出手,邪劲笼罩五方四野,一股浩荡邪力在九天之上凝聚,化作巨大的拳头从天顶砸下,仿佛要一拳将天倾覆。
东方易不动神色,右掌一提,顿时八股不同能量的从天地间汇聚一处,乾坤坎离震艮巽兑,凝成一道生生不息的掌劲,劲中携带阵法,阵法包容掌劲。
“混元八卦掌!”
这是平凡无奇的八卦掌修行至极端的变化,八卦掌本非高深的武学,连最初学者都有可能学过相关武学。
但这一掌,足以颠覆世人看法。
掌劲迎上拳劲,惊天辟地轰,风啸齐雷动,顷刻一声爆。
反冲的气劲回身,阿摩罗跟东方易两人同时一震,嘴角流出一抹鲜血,却是打成了平手,各自受了轻伤。
虽是平手,对阿摩罗而言仍是耻辱,怒火中烧,充满侵略感的浓眉被挤成了倒八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区区天人境的蝼蚁!我要让你尝尝灵魂被一口一口撕裂吞没的痛苦,邪武吞天,万狼逐日!”
再运功,重现万狼奔驰的凶猛画面,而且比之先前对阵四十九名金丹高手的一招,这一次力量更为强大,阿摩罗含怒出手,幻化出来的每一头狼都比先前的高大三倍,形象更为逼真,狰狞的獠牙,浑身下上散发着饥渴凶残的气息,跟真狼几乎没有区别。
万狼奔驰,覆盖耀日,天空顿时为之一暗。在黑暗阴影中,看不清东方易的表情,只见他面对铺天盖地扑过来的凶狼,镇定地举起左手,顿时又有八股不同的能量从天地间汇聚过来。
天地风雷水火山泽,与八卦相对应的属性,一阳一阴。同时还有一股玄天罡气加入其中,先将八股能量合为一体,又分散成千万股零碎的能量点。
“玄罡逆八极!”
东方易出掌,分化成千万点的八极罡气喷薄而出,将漫天凶狼击溃。而在八极能量喷发的过程,又吸纳了八卦混元掌散发在天空中的八卦能量,于是阴阳相济,威力更添三分。
这种吸纳上一招余劲,越战越强的风格,跟白庸五行拳术的相生变化如出一辙,果真是师徒一心。
原本不该有明显差距的对招,因为这一暗手,玄罡逆八极力压万狼逐日,轰散万狼后余力未消,再度创伤阿摩罗!
白庸拉着孙副帅返回战场时,天空中师傅和阿摩罗的战斗正处激烈,看得出师傅还略微占据上风,便将注意力转回战场。
孙副帅不愧是常年管理后勤的人物,对于战斗指挥一窍不通,让他发号施令,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白庸心中焦急,便越俎代庖,告诉他该怎么下命令。
虽然他也从没有过实际指挥的经验,可好歹看过兵书,懂得纸上谈兵。当年赵括若不是遇上了鬼神惊叹的武安君,未必不能成长为一代名帅。
此时的指挥倒也不算太难,主要是聚拢败兵,召集将军。将乱成一团,不知该攻该守的士兵指定给某一将军统领,进行攻击事宜,至于具体该如何进攻,进攻哪一边,则是统领的任务,看个人的临场发挥。
白庸认为这种细节上的事情,有经验的将军肯定能做得比自己好。除此外,他还委托齐无憾进行攻坚突破,专门诛杀狄族的将领。要知道狄族的三大武修高手在之前的路上被马无疆等人拖住,萨满在混乱的战场上起不到作用,所以此时此刻再没有高手能够阻挡金丹五重的齐无憾。
残刀“月缺”,败剑“无锋”,刀光剑芒在战场上交织成死亡的落网,任何触及者统统化为虚无。一些狄族的武修高手曾试图拦阻,可不出三招就会被斩杀,很快齐无憾就成为了一个指向标。他前往的方向,狄人会慌不择路的避开,汉军则沿着他开出的空道进行突破。
渐渐的,胜利的天平再度向汉军倾斜,他们本来战力就在对手之上,只是缺乏一个主心骨,导致各自为战,发挥不出三成的实力。现在有人指挥,自然恢复正常。
将士们将注意力从天上超绝的强者对战转回来,既然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插手的,就安心做好本分,反正看天上两位的情况,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这么一来,着急的人又轮到狄族。
腾格大萨满看不懂战场变化,也懒得去看,在他想来,真正能决定一切的还是天空的对决,只要神可汗能取胜,无论是几十万还是几百万的大军,都能翻手覆灭。于是,在阿摩罗的绝招失利后,他也终于忍耐不住,急忙飞上天空,劝阻阿摩罗再打下去。
“连你也要阻拦我!”刚刚在较量中吃亏的阿摩罗怒火燃烧如炼狱,双眼中射出噬人的目光,“没想到,连最信仰我的子民,也对我失去了信心,好!很好!”
被那种恐怖的目光注视,大萨满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不敢对视,可仍坚持道:“伟大的神可汗,此刻不是意气用事之时,请暂息您的愤怒。真正的神狼,不会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强行挑战会有抵抗的危险猎物。它会一边盯紧猎物,一边舔舐伤口,直到伤口恢复之后,才一口咬断猎物的喉咙。您的智慧,不该被愤怒蒙蔽,您忠诚的子民不在乎牺牲,可他们更喜欢能在可汗的领导下,取得畅快淋漓的胜利。”
阿摩罗终究是一代霸主,曾经建立帝国的王者,不是独断专行的莽夫,在愤怒稍稍平复下来,恢复冷静后,看了看地上的战况,有看了看浮在空中的东方易,心中权量一番,不情愿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退兵回营!”
大萨满接到允诺,连忙感谢再三退下,吩咐族长鸣金收兵。与此同时,阿摩罗再次对上东方易,却是以缠斗消耗为主,负责拖住他。像他这样的高手,若是不准备拼命,谁也奈何不得,何况东方易也无意于在此刻决出生死,狄族需要休整,汉军同样需要时间。
双方都没有再打下去的心思,很快便各自撤兵。场面上看,这场战斗是狄族先鸣金收兵,所以是汉军获胜,可如果算损失,绝对是汉军吃亏大。诸多高手的阵亡,以及主帅的重伤,也不知会产生多大的动荡,一切都要静观其变。
阿摩罗见大军撤退,于是收手不再跟东方易纠缠,临别前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满脸不善的离开。
东方易倒是没有多做表态,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对阿摩罗的言行做过反驳。
白庸看到狄族大军退兵后,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是赶鸭子上架,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清楚,看似镇定,指挥得有条不紊,实则掌心全是汗水,幸好狄人那边也没有高明的指挥者,总算成功打赢一局。
这一局仓促接手,从结果上看,并没有精彩的战果,可对白庸的影响却是巨大的,一株扎根沃土的幼苗,只需一点甘水,就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半路上看到马无疆回归,浑身是伤,看来在那名黑熊王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问起战况,马无疆笑着道:“一开始没摸清实力,总是被他的蛮力压制,后来渐渐摸清底细,发现对方没什么像样招式,就是程咬金三板斧,耍来耍去那么几招。哼哼,虽然受了不少伤,可临别那一枪,绝对有够他受的。下一次再交手,就不会像这次这么简单了。”
同样的,成一快跟刑无私也安全回来,可也没有消灭对手,不过比起马无疆的狼狈,他们俩倒是处于优势,受伤的是对方。
一路追杀的齐无憾,在看见阿摩罗回归后也赶紧收手,急忙回到军中。看着打扫战场,医救伤兵,收拾残局的汉军将士,不由得叹气道:“这下子可难办了……伤成这样子,接下来可就更难打了。君龙,你就不想点办法提高一下众人的士气吗?”
齐无憾虽然是东方易的得力助手,可论辈分实则跟白庸相同,两人的交情也很好。对白庸的智慧,他也是颇为信任。
白庸也非常清楚,哀兵必胜是要一鼓作气的,否则很容易在休息一场后低落到谷底,对此也有所准备。在心中对师尊道了一声歉后,举起剑,向天大喊。
“东方辟易!有我无敌!”
齐无憾先是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哈哈一笑,也跟着大吼。
“东方辟易!有我无敌!”
听到声音,原本为死者悲伤,士气开始下降的将士们也不由得抬头向天看,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刚刚那人可是连传奇人物阿摩罗也要吃瘪,奈何不得,以天人境压制虚空境,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空前壮举,有他在我们这一边,就不需要担心无法对付阿摩罗,也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惨败,论实力,狄族根本比不上自己,唯一的威胁现在也不复存在,那么自己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东方辟易!有我无敌!东方辟易!有我无敌!”
于是,越来越多的士兵也跟着呐喊起来,不论是发泄战后压力,还是真正的充满信心,总之稳住了军心。
在天空中,东方易的不苟言笑,更显出了一股高人的风范。
白庸在战后的老套的鼓动之法,起到了绝佳的效果,有了信仰寄托的将士们不再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即便不如之前的气势如虹,可对接下来的战斗仍有信心。
重伤的袁大帅勉强保住性命,虽然半身瘫痪,但以他的身份地位,不难找到名医来救治,瘫痪对普通人而言可谓绝症,可对修仙者而言并非不治之症,不过想恢复从前的武功就比较难了。
他从昏迷中醒来的短暂时间里,匆匆听完战况后,下令全军奉东方易为主帅,决不后撤,接着又陷入长期的昏迷状态。
不得不说袁大帅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此时的东方易人望达到巅峰,又是唯一不怕阿摩罗行斩首之计的强者,无论才智武勇都注意担任三军统帅。
若在平时,孙副帅说不定会窥伺主帅的位置,可在被白庸赶鸭子上架,临场指挥过一阵后,就对主帅之位完全失了兴趣,知道自己没有那金刚钻,乐得知足,倒也安分守己。不仅如此,出于对白庸让自己在三军面前好好威风了一把的感谢,他还大力支持袁大帅的决定。主帅副帅想法一致,其他一些有想法的人也就暂时息了争权的念头。
成为了三军的大统领,正道盟诸人也从远离军营的庭院搬到了军营中间。
经过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又没遇上过硬手的齐无憾此时兴致正高:“那糊涂大帅总算做了一件聪明事。知道只有东方前辈才能对付阿摩罗,凝聚全军士气。”
书生文弃笔轻笑道:“齐兄可别太小看袁大帅,毕竟是手握重兵一方豪杰,他的眼光可不止如此,选道君前辈为主心骨,不仅在对外上有威慑力,对内还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齐无憾疑道:“这和我说的凝聚全军士气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说的并非是低层士卒的军心,而是上层。想想看,袁大帅重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甚至恢复后也未必能重新坐回帅位。眼下边军群龙无首,又正逢对狄族大战,若是有人能暂代大帅之职,立下功劳,事后取而代之的可能性就非常大。虽是大敌当前,难保无人起争权之心,兄弟阋墙反而给敌人可趁之机。”
刑无私冷酷道:“阵前争权,乱军纪,杀无赦,以儆效尤。”
文弃笔先是一怔,倒也明白刑无私的为人,没有放在心上,笑道:“严刑律法固然可行,难免要折损我军战力,可如果让道君暂代帅位就不会有这样的顾虑。说到底我等都是外人,在胡州没有任何利益关系,纵然立下不世功劳,增加的也只是个人名望,不可能对他们上位产生威胁。反过来,为了能在道君心中留下印象,关键时能够美言几句,他们还要努力奋战,讨好道君。袁大帅这一决定,看似唐突,实则为解决眼前局面的最佳方法。”
成一快仍在意之前的排斥命令,冷哼一声:“不过是瞎猫遇上死耗子。若不是他想独占功劳,将我们闲置,也不至于来不及救援,让阿摩罗大杀四方。现在好了,被人家一掌重伤,半身不遂,倒也活该。”
东方易叹道:“说的过了,同为盟友,个人有个人的顾虑,他既已尝到苦果,就不该再幸灾乐祸。”
“道君大人有大量,我可没有那样心胸。”成一快注意到好友刑无私投过来的目光,只能改口,“罢了罢了,看在道君的面子上,我少说几句就是了。”
对于担任三军统帅一事,东方易并没有为此感到多么欣喜,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一本正经的表情不曾变化。
“既然担上了重任,就要全力负责,吾对军略不甚擅长,文弃笔,就交由你来分析吧。”
在场之人,也就文弃笔和白庸学过兵法,但白庸资历太浅,又没什么实战经验,暂时只能在一旁观看。
文弃笔也不推辞,在沙盘上摆好敌我双方的军力分布,接着问:“在布局之前,想先问道君一事,若是道君再次对上阿摩罗,以决出生死为前提,胜算几何?”
东方易沉吟片刻,回答道:“若阿摩罗仍是之前的状态,胜算有七成,若是全盛状态则刚好相反,他七吾三。但吾观其状态,肉身乃一法宝汇聚万千将士血肉而成,虽然精气浑厚十足,终究不是自己修炼而成,杂质甚多,想要恢复全盛状态,无十年功夫决不可能。他至多能恢复八成的实力,胜负对半。”
“对半啊……看来强行正攻仍有很大的风险,还是用原先计划的暗度陈仓之计吧。诸位请看,我军与敌军间可行军之路有三,分别是西部的天狩山路,正面的战场,以及东部的黑水河道。我的计划就是将我军分为三路,东西先行,中路后行,在约定时间以合围之势对敌军发动总攻。”
齐无憾不解道:“恕我愚钝,这和暗度陈仓有什么联系?三条路摆在眼前,敌人不可能不防,还是文军师已经找到了第四条路。”
被戏称为军师,文弃笔笑着接受:“这第四条路要说有那也不算错,不过我是没有找到,而且我也不准备留第四路兵马,这三路就是全部的兵力。”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观看四周众人表情,无不是皱眉思考其中用意,唯有白庸在对上目光时微笑回应,也不知是已经猜出来而是压根没去想。
成一快催道:“别吊人胃口,快说快说。”
“我真正的目标,是这里!”
文弃笔用手一指,却不是指在沙盘上,而是指在挂着的地图。所指的位置,也不是敌人的军营,而是更加靠北,远离战场的地方。
“没开玩笑吧,这个地方不就是狄族老巢吗?那么远派谁去啊?别说后勤补给无法提供,万一逼急狄族抄袭后路,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加上狄族是游牧民族,早已转移位置也说不定。”
文弃笔神秘的一笑:“我刚刚说过,不准备留第四路兵马,所以后勤问题不需要考虑。要攻击敌人的大本营,只需要道君一人便可。”
以东方易一人突袭狄族的大本营,从战力上讲倒也绰绰有余,狄人中除了阿摩罗,根本不存在能抗衡的高手,就能集合诸多高手来抵挡,东方易一人想走就走,根本拦不住。更何况启颜部落这次是集中全族兵力而来,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有没有金丹高手坐镇都成问题。
“由道君一人奇袭,就不需要考虑后勤补给,而且哪怕狄族转移老巢,道君也能很快搜索到。然后无需对看家的老弱妇孺动手,直接杀掉牛羊,毁掉粮食即可。狄族行军大都采取以战养战,就地补给的方法,可如今被边军阻挡与雄关之外,这种方法便行不通,只能以后方粮食补给。一旦毁掉粮食,主动权就到我方手中,到时候不必交战,迅速回撤三路军队,然后就是拖,一直拖到对方不战自溃为止。”
成一快奇道:“万一阿摩罗追着去了呢?何况阿摩罗是虚空境的高手,说不定有大量挪移粮食的本领。”
“阿摩罗若是追着去了,我们就变佯攻为真攻,三路大军直捣黄龙,论战力我军占优势,由道君缠住阿摩罗来拖延时间,乘此时机直接剿灭敌军。另外,就算阿摩罗拥有挪移粮食的本领,可前提也要他能找到粮食才行。问题还是不变,他如果动身去找,我们正好趁机发动总攻,到时候还有道君的帮忙,赢起来更快。道君可以离营,但阿摩罗不能,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阿摩罗不追,反而来毁灭三路军队怎么办?”
文弃笔自信满满道:“他不会这么做的。若他真的这样做了,那么道君就放弃奇袭,直接攻击狄人军营。以死换死,阿摩罗没有那样的魄力。我汉军纵然全灭,只要发动从军令,又能从后方拉出一批大军来,可狄族不行,他们现在已经是全族出动,若是覆灭,后方的老弱肯定会被其他部落蚕食掉,世上就再无启颜部落。阿摩罗不敢赌,也赌不起,这就是大势,也是阳谋,他纵然知道这个道理也无可奈何,谁叫光是胡州的汉人就是他们的近百倍呢!”
齐无憾想了一会,又问:“如果是这个道理,那何必三路进军呢,直接由东方前辈奇袭后方不就好了,阿摩罗若是离开拦截,我们便直接消灭敌军,若是不离开,那就等着毁掉被毁掉粮食补给。”
“这个么……”文弃笔对回答这个问题有些犹豫。
东方易替他解围:“你太高看吾了,单单应对阿摩罗一人便需要全力以赴,若是他多带几名高手,恐怕吾想脱身也难。”
不方便说的话已经被说出,文弃笔接话道:“这种行为是置道君于险地,而一旦道君失陷,阿摩罗便能抽出手对付军队,到时候无人可阻挡他的威势,纵然能击溃敌军赢上一阵,我军也难逃败亡的下场。何况若是敌军一心逃避,我们也难以追杀。”
在场诸人皆不是官场中人,所以商谈起来并没有身份地位的顾忌,有疑问便问,文弃笔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一一给予解答。这么一来二去,处理起来竟是比一般的军中决策还要有效果。
最后决定,由齐无憾率领东军从黑水河道出发,刑无私和成一快一同率领西军从天狩山进攻,文弃笔与军中残余的天人高手坐镇中军。当然名义上是领军,实际上真正行军打仗的事情还是交给那些将军,齐无憾等人负责应付敌人高手就行,反正狄族中除了阿摩罗,没人能击败他们。
由于之前战斗后,狄族连夜撤军百里,所以现在要赶过去,尤其是水路和山路行走不快,加上文弃笔要求缓慢军速来拖延时间,到合围发动总攻之时大概需要五天。中军则会在三日后开拔启程,毕竟中路走的是坦途,强行军的话一日便能赶到,倒也不需要太着急。
这段时间白庸也没闲着,一边抓紧时间修炼天人境的武学,一边帮忙巡视四周敌情。师傅当上了三军统帅,这做弟子的就更不能偷懒了,毕竟东方易可不是那种会凭着权势纵容亲近之人的性格,他是对陌生人要求宽松,对亲近者要求严格,对自己要求更严的一个人。
这天白庸正要外出巡查,却见马无疆别有所图的跟过来。
“你能不能帮我弄一张功德玉牌?”
“功德玉牌?怎么,你不想当将军了?”白庸不禁有些好奇,功德玉牌是正道盟发布的一种荷包,专门用来容纳功德点数。照马无疆的性格,应该是对功名利禄更执着一些。
“这是两码事,谁规定将军就不能修仙的?”
“哈,这倒也是。我待会问问师尊有没有多余的,相对的,你陪我一起巡查吧。”
正道盟这一组织是三百年前所有的正道门派联合组建,以功德论贡献,大凡修仙者出山后都会加入正道盟,即便是魔修者也不例外。入盟者都会得到一张功德牌,完成正道盟发布的任务或者行善事后上报,都能得到功德点数,功德玉牌相比普通的功德牌能多一些优惠。用功德点事能在许多交易场所换取丹药、秘籍和法宝,这些丹药法宝大都由六大武道圣地和一些大门派所出,相对的,这些门派拥有在任务功德评定上的发言权。
更功利点说,这一模式本质就是大门派出物资,让修仙者为他们办事,其中以功德点数为交易货币。当然公开发布的任务也有一系列的限制,比如不能用来雇佣修仙者进行门派间的争斗,也不能故意打压某一门派或个人。毕竟称之为“功德点数”,所行自然以善事为主,哪怕仅仅是门面上。
提供了大物资的门派就有资格派人进入法德院,一边审核各项任务报酬与难度的公平性,一边相互监督,防止有人利用正道盟排除异己。正道盟本身并没有实力,也不是独立的门派,它仅仅是所有门派共同联合起来的一个组织,掌权者都是来自各个大门派的弟子。
这种模式也是当年的玄尊提出来的,以圣人“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为由,不论现行而论流弊,不论一时而论久远,不论一身而论天下。多数人没有子贡的修养与财富,他们做不了像子贡这样的义举,结果是干脆什么都不做。但如果退而求次,容忍进而鼓励、“拿人钱财”的义举,使之成为多数人可以做得到也想去做的事,尽管这并非最理想的境界,但毕竟可以感化许多人去做好事行善举。
事实证明这一方法是可行的,正道盟建立后,让一些无所事事的散修等有了目标,修仙者之间的相互厮杀现象明显降低,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一心想干坏事的,能做好人谁不愿意做?何况做好人还有奖励,玄门正宗甚至会拿出六品经文或者极品法宝作为兑换之物,这些奖励连大门派也难以抵挡诱惑,甚至有组织专门积累功德点数来换取重宝。
大凡正道盟发布的任务,都是类似某地大旱或大涝,需要道修者施法救助,或者追捕一些为非作歹,肆意妄为的修仙者,比如当初被白庸击杀的射英,名字排在恶人榜上,拿他的尸首可以换取功德点数。
除此外,直接用钱财也可以换取功德点数,毕竟用钱财捐助灾区或者贫民也是善事,不过兑换比例很大就是了。说到底功德点数并不能代表什么,比如东方易积累的功德点数在正道盟的排行榜上第八名,可他却是正道盟三大领袖之一。
这东西并不是身份象征也不是权利,排行者高者没有命令低者的资格,齐无憾等人愿意协助东方易,像跟班一样听从安排,是因为敬佩东方易的为人和本领,而不是其他的权势。
这次协助边军击退狄族入侵也是任务,而且是大任务,报酬丰富,不过修仙者习惯独来独往,大都桀骜不驯,对协助边军很是抵触。像之前成一快的愤怒算是忍受力好的,换成一般修仙者,早就提剑教训袁大帅去了。
不协助边军,直接单骑杀向敌营虽然也行,可难度太大,杀掉小兵没有用处,至于杀大将,难道当那些雷劫萨满都是摆设吗?就像现在有阿摩罗坐镇,能进去而又全身而退的,世上都没几人能做到。
“也不知这次布局能不能成功?这场战争已经拖了将近半年之久,要是再拖伤三个月,寒季来临,连仗都不用打,狄人自己就要退军了。”
马无疆如今是军队中少有的天人境高手,又在之前的战斗中证明了自己的统军本领,加上和己方白庸私交不错,文弃笔倒也没有对他隐瞒布局。
白庸没有跟着感叹,反而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挺好的吗?若换我来主持大局,绝对是以拖待变,死守雄关,决不出击。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狄族的战力还不如我们,我军占据地利与人和,任他有再多诡计也无可奈何,这就是大势之胜。”
“阿摩罗已经复活,若放他回去,再度联合草原部落,岂不是纵虎归山?来年再来,就不只是启颜部落一族,而是更强大的阵容。”
“草原部落未必会听从阿摩罗的命令,谁能没有私心?三百年的时间,足以消磨一切传奇的威严。到时候狄族内部不和,必然大打出手,自削其力,这种事历史上已有许多先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内斗中添几把火,扶弱抗强。”
马无疆睁大眼睛,惊叹道:“好个借刀杀人之计!你这可比刀枪剑戟阴险多了,怪不得说文人才是最狠毒的。”
白庸连忙咳嗽几声,笑道:“我的意思并非如此,而是指解决问题不一定就要用战争的手段。狄族会发动战争,无非是粮食不足,难以生存,又或者向往中土神州的生活。即是如此,不妨正式开通贸易,鼓励汉狄通婚,狄族一向敬佩我汉人的文化,也不妨从此点下手,于潜移默化中消弭双方的罣碍。当年也有蒙族联盟,满军十八旗,可现在哪去了?还不都是被我汉人同化掉了。发动战争终究是下策,不得已之举,若有契机,还是应该用谈判来解决问题。”
马无疆虽然不认同白庸的想法,可也知道这是各自理念的分歧,并不值得争论,于是转了话题道:“这么说,你对文军师的计谋没有信心?”
“这个倒不是。所谓计谋,本来就是一种以风险换取利益的行为,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计谋,纵然是阳谋,若能提前看穿,未必没有逆转之机。从主战的方向看,文军师的计谋成功机会还是很大的,从历史记载上看,阿摩罗并不是一个擅长智谋布局的领导者。”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期待接下来的总攻了。唯一在意的,是你师傅跟阿摩罗的战斗。”似乎担心白庸的怀疑,马无疆连忙补充道,“倒不是我对东方易前辈没有信心,只是担心无法击杀阿摩罗,难除后患。粉碎虚空的境界,对我们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好像神话一样。据说想杀掉虚空境的高手,必须用上含有空间法则或者时间法则的攻击才行。”
“放心吧,我师尊的定澜神剑已经是认主的魂兵,而且是一把上品神器,动用极招,杀掉虚空高手并不成问题。”
马无疆吃惊道:“神器级别的魂兵!这么一来的确是胜券在握,听说宝器级别的魂兵能发挥出巅峰天人境的破坏力,神器则是巅峰虚空境,道器更是近乎圣人一击。可惜魂兵认主,可遇不可求啊。”
所谓魂兵,就是内在神通达到宝器级别后,法宝自身产生的器灵,认可使用者的品格和实力,主动定下灵魂契约。成为魂兵后,能随时进入人宝合一的状态,遇上危险时法宝还会自动护主。
对于法宝内在神通的划分,毫无灵性的为利器;拥有灵性,没有智慧的为灵器;灵性成形,拥有自我意识的为宝器;自成空间,含有时空法则的为神器;含有大道法则,能镇压气运,即便彻底粉碎也能自动恢复的,是为问鼎道器。
认主为魂兵后,最强之处就在于能动用魂兵极招,威力无穷。
魂兵极招是为法宝的灵魂体现,一般而言,兵器类的法宝极招都是纯粹破坏型。优点是威力巨大,宝器级别就能斩杀任何天人境高手,神器级别就能粉碎时空,缺点是能量消耗太大,一旦一击未中接下来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可无论怎么思量依旧是瑕不掩瑜,拥有一把魂兵至少你就拥有了绝地重生的希望,不管面对怎样强大的敌人都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只是拥有魂兵难度非常大,内在神通不同于外在坚韧,可以人为制造。一切绝世名匠能打造出无双利器,却不能锻造问鼎道器。首先诞生器灵就需要冥冥中的一缕造化,哪怕动用活祭也至多打造出灵器,离形成自我意识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而就算拥有绝代神兵后想要得到器灵认可也是非常困难的事,主人的性格以及为人作风符合器灵的要求是认可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如果器灵看你不顺眼,哪怕你修炼成圣,它也不会认主成为魂兵。充满正气的人无法得到魔兵的认可,同样丧心病狂者无法得到仙兵认可。
与法宝认主成为魂兵相对的,是炼化法宝,强行在法宝上打入奴隶印记,使之听从自己的命令。这样一来同样能如臂使指,可再也没有使用魂兵极招的可能。
而且炼化掉的法宝在被人夺去后,哪怕对方实力再差劲,日磨月耗也能将印记消除,成为对方的收藏品。可成为魂兵就不一样,除非持有者丧生,否则绝无换主的可能。一者是被迫,一者是主动,区别一目了然,器灵的忠诚可比人要强得多。
“这场战争过后你准备做什么?回凉州马家,还是就在胡州边军任职,又或者重回兵家修行?”
白庸跟马无疆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在天狩山内巡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小心关注着四周。
马无疆思考了一下,踟蹰道:“大概……是先去找她吧。”
“她?”白庸不免来了兴趣,虽然没有直说性别,可也能从语气神态中推断出,指的是一名女子,于是使劲着催促往下讲。
果然,马无疆略显羞涩,摸着鼻尖道:“之前我客宿窥道观,遭遇周易寒一伙人的罪行,不得已跳入山谷,得上天垂怜保住一命,而后随溪水而下,流过一户村庄时被人所救。醒来后一边修养身体,一边学着帮忙砍柴打渔,该说是迷恋那种渔樵耕读的生活,还是日久生情,反正当时真有一种想就这样生活下去也挺不错的念头……一直到了听说胡州开战的消息,才想起往日立下的志愿。”
白庸首次见到马无疆露出这种柔和的表情,心中很是好笑,实在是跟他平日那种爽朗豪迈的气质以及刚硬的脸部线条格格不入,可又知道这时候发笑太不礼貌,于是强忍住。
“是该离开平和安详的村庄,还是去完成平生的夙愿,我一直犹豫着,生怕踏出后就不能再回来……然后她狠狠骂了我一顿,简直是突如其来,从来没想过,平日那么和气的人,生起气来那么厉害,又骂又推,我连解释都来不及,就给推出门外,怎么敲门都不开,还被骂作没志气。后来想了想,知道她不愿成为我的拖累,留下来反而令双方都为难,最后还是决定离开了。”
白庸调侃道:“就这么离开了?男人的承诺呢?定情信物什么的总有吧,就这么离开可是会看不起你的哦。”
马无疆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愿再说下去,道:“这种事现在就不方便说了,若有机会,请你喝喜酒便是。”
“喝喜酒?你想打完此仗就回家结婚?诶,我有一股莫名的不详之感。”
“喂喂,别在他人感想喜事的时候说什么不详,未免也太不吉利了。”
白庸怪异的一笑:“有多么不吉利?比得上被人偷听走秘密吗?”
突然扬手一掌,打向旁边的草丛,一道靓丽的身影如惊弓之鸟,急蹿而出,手持长矛直刺门面而来。
白庸擎出墨阳剑,使一招拒之门外,挡开攻势,同时道:“没想到姑娘还有这等兴趣,居然偷听两个男人的谈话。为防止马兄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你泄露,说不定就要杀人灭口,怪只怪你听了不该听的话。”
狄女笑骂道:“呸,就这点事还不可告人的秘密,又不是什么军中机密。”
两人嘴上谈话,手中动作不慢,你来我往,转眼就过了十多招。说也奇怪,白庸的墨阳剑连修仙者的法宝都能轻松斩断,可砍在对方的木制长矛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可上面又没有任何法力炼制的迹象,也不知用来制造的材料是何等神木。
马无疆见旁边突然蹿出一人,不由得一怔,他刚刚陷入回忆中,竟是分神没能察觉到有人偷听,虽然不是什么羞于告人的秘密,可被陌生女性听去终归难为情,醒悟来后不免有些恼羞成怒,挺枪就上,和白庸一同合击对手。
狄女对上一人还能周旋,同时应付两人不免显得支绌,尤其是其中一人和她一样用的长兵器,被牵制得难以施展,想起汉人好面子,于是就试图用言语来激退一人:“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子,未免太没气度了吧。”
马无疆反嘲道:“你打仗的时候,会责骂敌人兵多欺负兵少吗?”
“这位使枪的小哥,不就是不小心偷听了你一段郎情妾意的故事吗?用不着这么生气吧,放心,我的嘴巴很严的,不管上面还是下面,都不会随便到处说。”
马无疆脸上一红,恼怒道:“你还说!还故意用荤笑话嘲讽,你死定了!”
白银枪化作万千星星,闪烁而坠,振动空气发出好似无数骏马奔驰,马蹄震得地面隆隆作响的声音,这正是兵家绝技“万马奔腾”。
“咦咦,为什么你会生气呢?是我说错汉语了吗?”
没想到弄巧成拙,狄女有些慌张,明明平日开玩笑,族里的男人都会哈哈大笑,所有事情都一笑而过。
狄女转动长矛,连退带挡,勉强化去万马奔腾的攻势,这一招本来是配合坐骑发动,才能将威力发挥至十成,现在马无疆一人用来,威力不足七成。
“邪螣蛇舞!”
运转邪元,狄女身形扭动,柔若无骨好似水蛇一般,黑色长矛以诡异的弧线刺出,封杀退路。这种求伤不求杀的招式,配合长矛上的剧毒,能发挥绝妙的效果。
若放在平时,马无疆会用霸王回马枪险中求胜,以小伤换取必杀一击,可此时因为忌惮长矛上的剧毒,不得不采取守势。幸好此时战斗的不止他一人,要不然真难以抵挡。
对这种柔密攻势,白庸最是擅长,剑划太极,脚踏方圆,将所有弧线圈入其中,消弭于无。
然而狄女攻势一变,将所有长矛集中一处,化虚攻为杀招。这番变化来得突然,一双修长的双腿好似藤条般缠在一起,蛮腰以夸张的角度扭动,蓄积全部力量长矛直刺,仿佛暗中窥伺已久的毒蛇暴起发难,露出了噬人的毒牙。
“咄!一马平川!”
就在这时,缓过气的马无疆一枪刺出,从后方穿过白庸腋下,枪尖对矛锋,两条直线绝妙的撞击一处。
这是两种狠招的碰撞,纯粹的力量比拼,好似两乘战车轰然撞在一起,巨大的力道反冲,地面好似爆炸般的一震,两人各自承受不住巨力,下意识的后退。
马无疆终究是大门派出身,见识非凡,借力使力,将反弹回来的力道导入大地,顿时地面被踩出一个个深坑。
狄女缺少这种意识,却是亲身承受了这股力道,身体不由得为之一僵,僵硬了短短的一瞬,就凭借本身柔韧非常的体质恢复过来。可就是这一瞬,被白庸抓住了取胜机会。
墨阳剑快速震荡,以一连串的小招不停的戳点长矛,化消残余的爆发力,这招正是水滴石穿。接着剑锋一转,力道凝聚,轰然一剑破空而出,空气发出呼啸逃避之声,正是必接的剑招石破天惊。
凭借力道十足的一剑,白庸猛然劈开长矛,并将好不容易唤过气的对手震得真元涣散,空门大开。好似康庄大道般的破绽在前,他立刻伸出不握剑的左手,以万木缠丝手的功夫抓向对方的脖子,准备一举擒拿。
后继无力,狄女却不准备束手就擒,她连忙折腰向后倒去,使一招“铁板桥”,柔软似蛇的身躯在这一刻彰显无遗,没有一丝窒碍的弯下。
白庸哪里肯空手而回,万木缠丝手本就以变化称奇,手臂一抖,立即改变方向,好似吊钩一样,斜下方抓住。
这是狄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她突然将胸口向上一拱,于是乎,原本该绕过胸口抓住脖子的手,被饱满的双峰挡住,恰好抓住了最上方,虎皮没有遮住的部位。
“咿——”被摸者没有出声,反而是探人春色的白庸尖叫一声。
任凭他如何灵机应变,也不曾想过对方会用这种方式来阻挡自己,感受着掌心处的柔软,忘记了在接触时应该立即释出真元来制住穴道。
在他发愣的片刻,狄女缓过气来,保持姿势不变,单腿蹬出。
白庸总算没有忘记防守,单手挡下腿攻,同时被震得后退数步。
马无疆看到刚才的一幕也有些傻眼,随即窃笑道:“白兄,这安禄之爪的手感如何?”
“呃,滑腻如塞上酥。”白庸下意识的回答,随即又觉得不妥,连忙掩饰,“来得突然,并没有仔细感受。”
马无疆心中责怪白庸之前没有提醒他有人偷听,此时怀着报复心态的调侃:“哈哈哈,白兄这番惊慌失措,与平时智者作风截然不同,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咳咳咳,初体验嘛,终归要手忙脚乱,但有过一次经历,下次就不会了。”
白庸也觉得纳闷,明明对魅惑术有很大抵抗力,怎么这会真刀实枪的来就心虚了呢?
狄女咯咯笑着直起身,抛着媚眼挑逗道:“小哥的反应真是心动啊!要不要再来一次呢。”
面对这种言语挑衅,白庸反而静下心,他终究不是一经挑逗就面红耳赤的天真少男,察觉到可疑之处,心中就有了想法。
——明知一对二没有胜算,却不趁机逃走,反而要进行必败之战。
“马兄,此战有关吾之威名,切勿插手,由我一人堂堂正正与她一战。”
马无疆信以为真,怪笑道:“诶,我听说草原上有这么一条规则,对看中的女人,可以直接上门抢过来。白兄这么想战胜对手,难不成是一摸钟情了?哈哈,我又怎能不成人之美呢?”
“说什么一见钟情,才不是这样子!”
白庸装作被说中的样子,一脸故作生气的模样,余光瞥见狄女嘴角的一抹笑意,更是确定心中想法。
“注意来!烈火流云剑掌式!”
双手齐动,左手挥掌,右手舞剑,顿称剑掌同出之招,身形挪移如流云,变化无端。
狄女别有所谋的一笑,挥动长矛装作要防御的样子,却在快要接触的时候突然掷出长矛,迅猛一击,如雷霆闪电。
白庸猝不及防,勉强挥剑阻挡,却是虎口一痛,长矛被打飞,墨阳剑也同时脱手而出。
这时候狄女扑身而上,以一种摔跤的手段抓向对手,白庸似乎对直接肉体接触有所顾及,一时犹豫,掌力偏离目标。
抓住空挡,狄女贴上身来,咋一接触,只觉一股熊熊热能扑面而来。
白庸立即挥掌打在她的肩膀,却见狄女顺势而为,上身腾空而起,两条荡漾的双腿纠缠而来,一条腿缠住上半身,一条腿缠住白庸的脖子。
“啥!”
虽然有所准备,知道对方有可能会在紧密接触的攻击上着手,可也没想到会有这等香艳无比的攻击方式。尤其是缠住脖子的那条腿,狄女所穿的是虎皮裙,下半身两条长腿赤裸在外,这下子更是脸颊紧紧贴着对方的大腿。
考虑到睁眼直视会看见虎皮裙的内部,白庸立即闭上眼,来个非礼勿视。
可惜白庸这番君子行为并没有得到对方的谅解,他还来不及大腿的滑腻柔软,就感觉一股绞杀的力道压逼而来,仿佛被巨蟒缠住一样。
狄女这一招本来在飞起的时候,要顺势将对手扳倒,利用双重力道拧掉脖子,放在平时就是一根铁柱也会被扭成麻花。然而现在她用力一扭,却发觉对方的脖子根本不为所动,不禁如此,连身体也坚硬得好似磐石一样,只是先前的那股火热焦灼感已经消失。
这招正是火生土后的不动山王罩。
现在的两人呈现怪异的“7”造型,狄女靠着缠住的双腿不掉下,紧紧盘着,并不断的用力绞杀。白庸站立如松,双目紧闭,并没有因为多挂着一人而弯曲。
一旁的马无疆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等战斗方式,大叹后悔,怎么自己没有亲自上阵呢?
白庸以护体神功挡住对方双腿绞杀后,接着使一招天王托塔,双掌打在狄女的娇臀。“啪”的一声响,弹性十足,将她打飞出去,脱离纠缠一起的尴尬造型。
狄女在空中一个后空翻后,稳稳站立,双手揉搓着臀部:“小哥可真不懂怜香惜玉。既然是汉家儿郎,就不要想草原莽汉一样粗鲁。”
然而白庸对这等调笑没有半丝回应,双掌合并,以土生金,浑厚的土行灵元统统转变为金行灵元,在双掌间形成一道难以直视的白光,灿烂夺目,锋锐无比。
此时以天人境的修为用出完整版的金戈铁马斩,威力比之前玄门论武时大上数十倍,银色光芒劈开一切有形之物,连大地也被劈开两半。
狄女不敢阻挡这万军辟易的一击,连忙闪身躲避。
“终于肯移开位置了吗?”
白庸微微一笑,以金生水,踏出逆水千寒步,穿过狄女闪躲后留出的空挡。
“不行!”
狄女连忙伸手去抓,然而逆水千寒步生起来的冻气使她全身一僵,动作慢了半步,没能抓住。
白庸闪身而入,穿过茂密的草丛和树木,很快便看见了一方幽潭,在潭水中央,有一名赤裸的少女。
“……难不成今天命犯桃花?”
白庸喃喃了一句,他不是那种故作羞意的人,也不是饥渴的色狼,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稍微一观察,就发现少女身上呈现一种中了剧毒后的酱紫色,额头不停的冒出冷汗。而在潭水的一边,有一只巨大的水蛇尸体,两相一结合,不难推论出真相。
“不准对我妹妹动手!”
紧追而来的狄女大喝一声,挥拳而来。
不过她的枪术高超,但腿脚功夫着实肤浅,先前的攻击占了突如其来的优势,现在有了提防,并不是白庸的对手,哪怕她的身体素质要更加强大。
白庸以万木缠丝手搅乱攻势,接着一指点在对方胸口,无坚不摧的万屠诛邪元功涌出,立时震得她吐血而飞。
可即便是受伤,狄女没有逃走,而是像保护幼仔的母狼一样,紧紧护在潭中少女的身前。
这时候马无疆也赶了过来,环顾现场,也大致明白了情况。
应该是两名女子来山中巡查或者游玩时,不小心遇上了这头异兽,一番战斗后虽然杀死异兽,可其中一人却中了毒,正准备借助潭水来逼毒,偏偏在这个时间,他们两人来到了这里。所以那名狄女明知不能取胜,仍要坚持不退。
看着现场情况,白庸无奈的问:“现在怎么办,还要不要打?”
马无疆冷哼一声:“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切莫有妇人之仁。”
“那行,我去缠住那名能行动的,你趁机抓住那名潭水里的女子,作为人质要挟。”
马无疆口风一改:“趁人之危,有违武者尊严,伤害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更是武者之耻。”
“哈,道理全被你说了,究竟该怎么办?要不要猜拳决定?”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无论打不打,放不放,都要遭人非议,所以一切交由你来决定。”
白庸叹了一口气:“总之,你是一定要让我来背这个黑锅就是了。”
他转头对水中两女道:“不打了,将她穿上衣服拖上来吧,说不定我能帮忙清毒。”
狄女先是犹豫,而后一想,若是对方有意擒拿,照现在的情况,根本用不着多此一举,直接动手就是。而且她心急妹妹的安危,眼见难以将毒逼出,现在离军营又远,唯有死马当活马医,赌上一赌。于是就拿了一件兽皮给妹妹披上,遮住重要的部位,拖上岸边。
虽然有兽皮遮盖,可大多数肌肤都裸露在外,加上此时不用战斗,心神松懈,眼神难免会被吸引。
白庸连忙宁神定气,排除杂念,然后以掌心贴住对方后背,探查体内状况。他对医术并非精通,不过仅仅是逼毒的话倒是有几分把握。因为曾试验过,五莲圣功不但对保命疗伤有特效,还能清除百毒,如果对方所中并不是特别厉害的毒,应该能够根除。
有了决断,白庸运起溯流同源法,将万屠诛邪元功转化为五莲圣功,输入对方体内,试着清除毒素。一番试探较量后,发现所中之毒虽然凶猛,毒性强烈,但并没有特异之处,是在能清除的范围内。
可惜他开始修炼内功的时日尚短,虽然练的是佛门绝顶的功法,也没能积累太多,连第二层也没有突破,这毒又过于凶猛,一时间有些真元不继。于是要求马无疆传输真元,再以溯流同源法转化,两人配合终于大功告成。
奇怪,白君龙不是道门弟子吗?为什么会这等高深的佛门内功。马无疆心中疑问,却也知道这是个人隐私,没有开口相问。
两人此时虽然真元告磐,可体力并未消耗多少,真要动手还是能将对方擒下,可白庸挥了挥手,还是决定放过对方。
狄女面带异样神色,开口问:“你为什么放过我们,还特意出手救了我妹妹?我们不是敌人吗?”
白庸笑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自尊心作祟吧,可能一回去就会反悔。可至少现在,我觉得应该这么做。”
“谢谢你,我的名字叫娜仁托雅,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娜仁托雅背着仍处在昏迷中的妹妹,一步步向外面走去,就在即将离开之时,又停住脚步,转过头来道:“作为报答,提醒一句,小心你们军中的内奸。”
听到狄女娜仁托雅最后的警告,白庸跟马无疆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惧,他们俩非常明白,有内奸代表着什么。于是毫不犹豫,转身快速向营地飞去,顾不得节省体力,催动真元,心急如焚。
两人回到营帐中,立即将这则消息告知此时作为中军主事者的文弃笔。
“内奸,内奸,这么说我的布局已经泄漏了?你们确定那狄女不是在撒谎?仔细回想一下细节,有无可能是对方故意引你们上当,再抛出假消息。”
文弃笔同样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可也没有一听到就慌乱失措,急着去下命令,而是小心斟酌,再三询问细节。
白庸分析道:“是故意为之的可能性极小。首先我和马将军名不见经传,他们并不认识,更遑论知晓我俩品性如何,难道这时候要相信敌人会善待俘虏?他们不会轻易把军中大将作为赌注,这样做出的牺牲太大了。就算是为了增加我们的相信,这样的风险也冒得太大,用两个普通小将也就够了。依照当时的情况,更有可能是我跟马将军联手杀掉对方,而且不仅如此,我观那名中了剧毒的女子的手臂,其实就是当日交手过一直不曾会面的神射手。以两名武术高手作诱饵,来赌注成功率不足一成的计策,稍微聪明点的智者都不会做这种选择。”
“唉,那么当下的选择是……”文弃笔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在听白庸讲完整件事的过程后,理智上也偏向认为并非对方的计策,只是情感上不大愿意接受。
白庸明白对方心中的不情愿,因为知晓整个布局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告诉领队的将军该做什么,而没有告知为什么要这么做。尤其是整个布局的关键之处,在于东方易一人的行动,这点不需要告诉军队之人,也不需要他们来配合,所以知晓整个布局的军队中人不超过五个,而且如今都身在中军,没有跟随提早出发的西军和东军。如此一来,最有可能是内奸的人,就是在刑无私、成一快以及齐无憾三人之中,甚至还可能不止一人。
“文军师,退军吧。如今退军来来得及,三军尚未发生战斗,撤回军队,哪怕我师尊已经中了埋伏,联络残刀败剑等人一齐去救也来得及。就算内奸之事是对方故意扔出的迷雾,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白庸诚心谏言。
文弃笔没有应声,他闭上眼睛,努力思考着解决之法,最后睁开眼,坚决道:“不,我们不退军,而是提前发动总攻!孤注一掷,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依照现在三军赶过的路程,中军只需强行半日,就能抵达敌军主营地,东军是水路,无法大幅度加快行程,可西军可以,完全能配合中军形成半包围之势。此外,可以通知负责东军的齐兄,动身去与道君合流,如果道君中了埋伏,也能配合救出。”
白庸仍谏言道:“这样一来可是非常冒险的,一个不慎,西军中军皆殁,师尊也会有危险。倒不如退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文弃笔面露嗔色,挥袖道:“此事不必多言,就这么决定!你不会明白的,他们三人中不会有内奸!我绝不相信,他们中会有人背叛道君,我愿用性命来赌他们的操守!”
白庸摇摇头,知道发展至此,再难劝说。其实退军和进军都不失为当下的好策略,无论是他还是文弃笔都能想到这两个策略,然而判断两者哪个优先的关键之处,并非是有功无过,而是对于齐无憾等三人的信任。
在退军计策中,哪怕是三人中有内奸,只要不是三人全都是内奸,就能相互监督和牵制,使内奸无用之地。
在进军计策中,提前决战并取得胜利的前提是,东西两军不会出岔子。西军能顺利同中军合围,东军齐无憾能快速前去帮助东方易。
可惜文弃笔太过聪明,也太过敏感,哪怕白庸故意没有提起这点,放出了台阶,他仍不愿去质疑三名同伴。
白庸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三人中一定有内奸,从情感上讲也愿意相信三人,尤其是齐无憾,在他初入江湖的时候给过很多帮助,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然而他认为,对于统军者而言,这时候需要考虑的不是个人情感,而是更为理智的判断。
当然,这也跟他一向主张以和为贵,以谈判手段代替战争的意愿有关。
不过既然指挥者已经决定出击,白庸倒也不会三心二意,将个人意愿先放在一边,配合马无疆,全心全力着手提前决战的准备。
……
在中土神洲北边,作为同北部冰洲交界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东方易与他的坐骑藏青云鹤急速而行,搜索启颜部落的所在地。
根据几日来的踪迹探查,可以分析出启颜部落离开原本居所,向着西南方向迁移了。这倒在情理之中,为了能将补给线尽可能缩短,而尽可能向南边移动。
“地面上马蹄的痕迹越来越明显,看来已经非常接近,就在这几天内刚刚移动过,马蹄印很缭乱,看来是急行军。向西,是黑水白火山,他们躲进这里面去做什么?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行踪吗?”
东方易心中有一丝疑虑,却没有太放在心上,催鹤追去。
黑水白火山,名字虽是奇怪,却是根据实际情况定下的名字。黑水自然是指神州北部有名的黑水龙神海,其中一道分支流经此山,白火是指此山终年飘雪,白雪皑皑,却又是一座会喷发的火山。
仙鹤飞行的速度自然要远远快过整个部落的迁移,不一会东方易就看到了黑水白火山。
“唔,人烟之气,看来是在山中无疑。”
东方易正要进入,心中突起一丝危险感,立即想转身离开,却见一道巨大的巫术阵法拔地而起,将他笼罩其中,顿时,一股专破正道玄功的地煞之气汹涌而出,接引着沸腾炙热的熔岩火能。
同一时刻,阵法中空间扭曲,裂开缝隙,一道充满暴虐的霸者身影从虚空中穿梭而出,来者正是神可汗阿摩罗。
“荡魔道君东方易,我在此等候已久。黑水白火山,便是你葬身之所!”
虽是身陷算计,东方易却仍是一副毫不动摇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可不能令他惊慌。他看了阿摩罗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环顾四周,发现此巫门大阵是狄族大祭司腾格所主持,看来对方还真是早有准备,包括启颜部落迁移留下的踪迹,一切都是为了将自己引入此阵当中。
心中突然一惊,东方易已经察觉,启颜部落的迁移虽是早早开始,可转向黑水白火山却是在数天前开始,这也就意味着,己方的布局在定下不久就已经被他们得知。
阿摩罗察觉到对手的分心,怒颜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吗!”
一腾眉就是天崩地裂,神可汗怒极第一招,邪元勃发,身影穿梭虚空,转瞬来至东方易身前,雄掌从天盖下。
一如最初对决,东方易面对突来攻击,不闪不避,反手一掌,迎难而上。
雄力对碰,顿时乱石飞腾,炸得四周地煞之气纷乱逃窜,一时间空间为之震动,气流为之飙扬。
“以地煞之气克制吾功法,想法不差,可惜,对吾无用。你注定要弄巧成拙!”
在碰撞的中心处,两人稳稳而立,本该受阵法压制的东方易,得益于万屠诛邪元功的神妙,并没有受到影响。《万屠诛邪录》的修炼,本来就是吸取杀元进而淬炼,因此虽然也属道门玄功,可并不会受到煞气等污秽之气的影响。
阿摩罗心中觉得讶异,脸上却没有露出表情,而是傲然道:“此阵法是为防止你逃跑而设,就算不能克制你的功法,也已足够,如今的我可不是数天前刚重生的虚弱状态。”
“是吗?那此时此地,吾也会全力以赴,不再像上次那般仅仅试探而已。”
两人争锋相对,毫不示弱,同时再以另一只手挥出一掌,掌力更胜前招,轰然爆响中,两人被反冲力道震飞。
“血鹰神爪!”
阿摩罗反掌吸元,吸纳飘离的地煞之气,在身前化作三只烈焰腾腾的鹰爪,巫门阵法虽没有起到弱敌之效,却有强己之功。破空三声,烈焰血爪如飞翔的猎鹰般急冲而出,边冲边吸纳地煞之气,逐渐壮大自身。
“一袖生死倾,古今豪杰谁留名。”
面对来势汹汹的一招,东方易一挥袖,熄灭鹰爪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二袖江山平,笑尽英雄向天行。”
他再挥袖,将血鹰神爪的力道尽数化消,使得三只鹰爪停留在半空中,难进半寸。
“三袖乾坤定,乱世兵燹烽火停。”
第三次挥袖,将所有的血鹰神爪化有为无,充沛的邪能也在这一袖下荡然无存,消散天地间。
白庸的乾坤拂袖功乃是东方易传授,他在上面造诣自然毋庸置疑。
成功挡下阿摩罗的绝招,没有伤及自身半分,然而东方易心中没有半丝喜悦,因为在刚刚过招的瞬间,他的衣袖被烧焦了半缕。
重要的不仅仅是这微不足道的半缕,而是对手的实力果然更胜从前,并且在得到阵法的补助后,已经弭平元功上的差距,在根基上更是压了一头。
阿摩罗并不能得知东方易心中所想,可他的武道经验何其丰富,虽然见自己的绝招被毫发无损的接下,可也敏锐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大笑一声,第二招“万狼逐日”已然出手!
铺天盖地的赤红血狼,吸纳地煞之气后,每一头身上散发的邪力,胜过前一次对战时的三倍。烈焰焚烧,将这片天地照映成血红的世界。远处,黑水白火山万年不化的雪顶,也渐渐开始消融。
面对这一招,东方易终于不再从容以对,剑眉一扬,只听铿锵一声,定澜神剑出鞘!
“万剑天罡!”
手捏玄天罡印,吸纳九天之上的玄天罡气,再接道元,定澜神剑散发出湛蓝色的冲天光芒,宛如大海般深邃,一举窜入云中,接着在半空化出奇异剑阵,向着群狼喷射出千百道呼啸气剑。
刚对刚,强对强,气剑与血狼碰撞,各自爆炸溃散,惊起一道道波澜,偶然有泄漏出来的气劲,也不能伤及两名高手。
然而东方易的攻势不止这一招,手中再结印,定澜神剑从天而落,吸纳溃散的剑罡之气,重新融合成一柄无坚不摧的巨型气剑,带有一种独特的避邪之力,将弥漫的地煞之气压回地底,开天辟地訇然而降。
阿摩罗再提邪元迎掌而上,却因地煞之气被定澜神剑压制,仓促间回力不足,被一剑劈落地面。
虽未受伤,却也落得一个灰头土脸,怒喝一声,将巨型气剑粉碎于无,一顿脚,气劲扩散,将隐藏在空间裂缝中准备偷袭的定澜神剑震开。
两名强者交手时产生的余劲,倒是令另一边对决的两人一阵手忙脚乱。
藏青云鹤乃是雷劫三重修为,虽是在根基上不如雷劫七重的大祭司,可一来大祭司要分心主持阵法,二来她一身武学皆出自玄门正宗,无论内功还是招式都远胜过大祭司。这两大优势加身,竟是令她在战斗中占了上风。
藏青云鹤时而以人身施展道术,时而以鹤体飞翔穿梭,以锋锐鹤喙为武器,逼得大祭司步步退让,一时狼狈不堪,差点对阵法失去控制。
东方易御剑而行,与魂兵配合无间的默契,形走剑气,杀意凛凛,映见数道绝艳杀人弧线,运剑化出七尺银蓝,剑意沛然。
每一道剑气,都会撕裂空间,他的剑势不是绵密柔和,也不是大开大合,而是有一股一往无前的凛然气势,斩恶除邪,不由分说!
阿摩罗虽是强悍,却也不敢让这等蕴含空间法则的神器砍在肉身上,于是汇元于掌,按招在手。双方接触,一感眼前快剑撩乱,一感胸前宏劲暴窜,各自退避,然后又再度碰撞,分分合合,瞬间已是千百招。
三人一鹤鏖战数时,竟是还未分出胜负。
阿摩罗越战越是心惊,他察觉到,自己的肉身已经趋向迟钝。终究是以复活法轮构筑而成的肉体,比不上自身修炼,在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下,渐感不支了。
阿摩罗本以为借助地利,能简简单单拿下对手,没想到东方易之功法特殊,不受地煞影响,而且借助神兵之威,抗衡自己不落下风。经过上一次的交手,还以为对他已经给予足够的重视,此时看来,远远不够。
更可怕的一点,对方才仅仅是金丹七重而已,年纪轻轻就如此厉害,等他成长起来那还了得,绝对是古往今来少见的极道强者。
“越是如此,越不能留你在世!未来的雄图霸业中,绝不允许有你这样的阻碍!”
阿摩罗下定决心,不顾肉身压力的加剧,将邪武吞天诀运至极限,在一瞬间全面压倒东方易的气势,牵引整个阵法的地煞之气以及地火之能突破定澜神剑的压制,尽数吸引到身上,威势之恐怖,宛如太古火神降临,远远胜过之前任何绝招。
无数熔岩从气流吸引上来,悬浮空中,熊熊地火燃烧,一时之间,天空竟然浮现流星火雨的奇象。
磅礴的热能突破阵法限制,远方黑水白火山的雪顶在高温下尽数融化,雪水积聚化作滚滚洪流,滔滔而下,携带泥石树木,吞没周遭的生命。
面对这即将发出的毁天灭地的一招,从未有过心绪变化的东方易终于动容,眼神示意藏青云鹤躲到身后。
他右手一扬,乾坤坎离震艮巽兑,阳极八股能量汇聚头顶,化作混元八卦阵。
再左手下压,天地水火风雷山泽,阴极八股能量汇聚脚下,化作玄罡逆八极。
逆八极,正八卦,阴阳相对,两两相应,乾对天、坤对地、坎对水、离对火、巽对风、震对雷、艮对山、兑对泽,十六种能量产生共鸣,爆发出令天地动容的威力。
一声轻鸣,定澜神剑悬浮在身前。东方易双手合掌,气息笼罩定澜神剑,上下正逆两个八卦阵图以定澜神剑为中心运转。
下一刻,十六股能量尽数转入剑中,顿时阴阳显圣,八卦至极!
阿摩罗运功完毕,一出掌,天地尽皆化作赤红,仿佛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世界吞入腹中。
“邪侵万里吞汉天!”
东方易剑指一点,定澜神剑带着七彩光芒,圣气沛然,光照六合八荒,喝退魑魅魍魉,直荡邪氛而去。
“混元剑罡八阵灭!”
无上极招对撞,乾坤为之逆转,阴阳为之混沌。
东方易跟阿摩罗身躯一震,同时呕红,哪怕各自根基深厚,在这股雄浑气劲面前也如芦苇般脆弱,整个巫术大阵也在这次爆炸中崩溃瓦解。
就在这漫天正邪能量暴走之时,一支利箭穿透屏障,直射受创而无力反抗的东方易。
藏青云鹤尖鸣一声,不顾危险,以鹤喙直接撞向利箭,却被箭上携带的强大罡气震退,负伤而落。
但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利箭轨迹被撞移半分,原本应一箭贯穿东方易的心脏,此时却只射伤他的肩膀,飚起一抹血泓。
对面手持古弓的大萨满叹息一声:“可惜,差了半分。不过依旧逃不了败亡的命运,伤你之物,乃是拥有生命诅咒的终末之箭。纵然没有一箭取你性命,也足以令你失去抵抗之力。”
果然,一股死亡之气从东方易肩膀上的伤口涌出,腐蚀肉体,向着全身扩散。他急忙运转元功,可惜万屠诛邪元功对杀敌有特效,对保护肉身却只是一般,加上刚刚对拼极招,受伤不轻,此时竟是压制不住。一旁藏青云鹤见状,连忙施展玄宗秘术,堪堪止住继续腐蚀肉身的进程。
这终末之箭也非是简单之物,一中招就立即封印五成的功力,上面附加的死亡诅咒即便是粉碎虚空的高手的肉身也无法抵挡,当年阿摩罗便是亡于此箭之下。
阿摩罗虽也身负重伤,可此时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这支终末之箭味道如何,当年你们玄门正宗送我之物,今日物归原主。”
大萨满见局势已定,也不禁笑道:“既然对付的是荡魔道君这等绝世强者,我所布下的陷阱又怎么会只是一道阵法这么简单?能享受同神可汗一样的待遇,也可谓死而无憾。今日杀掉你,来日毁灭汉军不过旦夕之间。”
东方易强忍痛苦,勉强站起来,凛然道:“纵然吾今日身死,也决不让你踏入神洲半步!”
“败军之将,如何能阻挡我霸业的脚步!”阿摩罗怒喝一声,挥掌击出,虽是负伤,掌力依旧雄厚如海。
“不准你伤害……”
藏青云鹤化作人形,双手运化太极之印,试图化消掌力。奈何掌力过于雄厚,超出太极承受的极限,瞬间被打飞,伤势更添一分沉重。
此时东方易全身受制,已是来不及避开,然而他眼中既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也没有视死如归的绝望,而是坚信自己所说的话。
就在性命一瞬之际,一道怪异剑气破空而来,迅疾快速如闪电,一举破灭被削弱的掌力,然后继续袭向阿摩罗。
阿摩罗眉头一皱,随手一掌打向剑气。哪知这道剑气突然在半途变异,竟是不可思议的转化为刀气。对付剑气和对付刀气的方法截然不同,阿摩罗不及变招,即便凭借高深的根基同样将刀气挡下,可也被小小的割破掌心。
大萨满惊叫一声:“不好!有援手,决不能放虎归山!”
他一舞手中权杖,召唤出一群异化的黄蜂,一只只人掌那么大,发出嗡嗡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
这是一人身背刀剑,身形腾挪如幻影,明明还是天际的一点,几个闪烁后就来东方易身前。背后的一刀一剑自动出鞘,交合一击,刹那间,千百道刀罡剑气爆发,将黄蜂群绞杀得七零八落。
“福祸阴晴天难圆,月缺无锋岂无憾。”
来者正是残刀败剑齐无憾。
“虎口夺食,你,找死!”阿摩罗强行压住体内伤势,挥手打出血鹰神爪。
面对虚空高手的一击,齐无憾面露不屈之色,手中月缺无锋发出更加兴奋的铮鸣,凝聚全身刀剑之气,化成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混元气兵,一举引爆血鹰神爪。
“刀剑三绝·刀剑化神!”
全力挡下对上负伤的一击,齐无憾不敢恋战,迅速带着东方易和藏青云鹤离开。
“想从我手中逃走,妄想!”
阿摩罗双手一拉,直接撕裂虚空,一头钻入异空间,超速追赶负伤的三人。
在狭窄的谷口中,寒光闪烁,兵器交鸣。刑天剑飞舞,震退苍狼王的巨斧,剑气同时挥洒而出,四周数名狄族精英的兵器齐齐折断,带起一篷血雨。
刑无私正欲趁机进逼,却见在山道后方,一群萨满同时施法,以邪元凝聚成一条巨蟒直冲而来,巨蟒尾巴一甩,直接震裂山石,引得两边山壁摇晃不已。
此时双方处在狭隘的山道中,军队无法排开,杀伐之气薄弱,却是给了道修者可施展的余地。
“天剑御法威!”
刑无私将剑一横,巫元勃发,一剑斩断巨蟒,余威不止,剑气直劈山道而过。
之前被震退的苍狼王塔塔拉豁出全力,催动手中卷雷斧,立时电闪雷鸣,一斧斩向剑气。一声吭然巨响,塔塔拉虎口破裂,再度被震得飞退。他的力量纵然远超普通金丹武者,可终究比不上窍穴凝练的高手。
然而他并非一人在战斗,纵然被击退,依旧有人弥补空缺,阻挡刑无私的前进。而且就在刑无私使出绝招,前力刚消,后力未继之时,一支赤炎利箭破空穿云而来,直指要害。
“当心!”成一快大吼一声,五虎断魂刀电光一闪,斩断利箭。但是箭上附着的炎能大蛇上棍,令他一时气闷,胸口焦灼沸腾。
“你的对手是我,不准分心!”
原本与成一快对决的白狮王阿不尔斯从侧面攻入,手中大刀如车轮般碾过,成一快连忙后撤,却是避之不及,胸口被划出一道血痕。阿不尔斯将刀锋一转,正要变砍为刺,一举捅穿对手胸膛,刑无私回身救人,一剑劈开大刀,在刀锋上砍出一个大豁口。
这时,远方的萨满再度施展巫术,凝聚出一群巨蟒,飞舞直扑而来,同时那名隐藏的神射手也再度射出一箭,藏在巨蟒群中,隐蔽动静。
成一快与刑无私配合无间,两人一对掌,真元互通,同时挥落刀剑,刀罡剑气勃发,剿灭群蟒。可惜没能躲过暗中的一箭,刑无私顿时手臂受创。成一快连忙拉着他向后一跃,退出数十米,与敌人拉开距离。
刑无私以真元压住火能,想要接着再战,却觉半边身体一麻,双腿踉跄差点摔倒。
“箭上有毒!”成一快讶异一声,随即劝道,“我们不能再战了,他们有备而来,以精锐封堵山道,令我方军队不能过去。啧,没料到捏古斯部落也横插一杠,啧,早该想到的,既然阿摩罗复活,其余的狄族部落就有可能受到号召而来帮忙。我们还是退吧,这样纠缠下去不是个结果。”
“我们不能退,必须想办法突破。这支部落的军队已经向中路进发,若不能突破此处,中路大军将会陷入被两支军队夹击的局面。”
然而刑无私虽是如此说着,却也明白,成功的可能性太低了。对方显然早有预谋,以全族的武道高手埋伏在谷口,阻挡己方大军的前进。尽管文弃笔的提前决战起到了一定效果,使得对方军队还没来得及在山道上布下陷阱,可依旧迟了一步。
对方以精锐部队急行军,先一步堵住山谷,令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对方大军去驰援中路,而无可奈何。这番举动,就好像同样得知了提前决战的消息一样,不然不会如此仓促。
……
在中路,汉军已然和启颜部落的军队开启了决战,杀声震天。这一回不再有绝世强者的表演,是真正的战场厮杀。步兵骑兵纠缠在一起,刀枪剑戟的碰撞,鲜血飞溅,在这里,人命贱如薄纸。
可惜双方的战力相差不远,即便在文弃笔的指挥下,尽量避强击虚,以战阵突击,战况依旧呈现胶着状态,想要分出胜负仍需很长时间。
文弃笔心中同样明白,真正能决定战局的并非中路的军队,而是两支边军。东路走的是水路,想要赶上战斗比较难,恐怕到的时候战役都已经结束了,所以要期待的援军是在西路。
然而从西路浴血突围而来的伺候骑兵却带来了一个宛如晴天霹雳的噩耗。
“其他的狄族部落!怎么会……以精锐堵住山谷,让大军驰援,为什么会这样……”文弃笔宛如失魂一般喃喃着,不自觉的后退,双腿相互一绊,狼狈的坐倒在椅子上,已是面如白纸。
那名突围的骑兵提醒道:“文主事,请赶快下决定吧,敌人大军就在我身后追赶,恐怕一刻钟后就会杀到。”
“西路援兵已无,反而变成敌军……哈哈哈,败败败,一败涂地!皆我之过,皆我之过。枉我自信算无遗策,要借此机会一飞冲天,没想到是被人推入深渊。为什么,为什么呀……”文弃笔露出疯狂之色。
白庸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失态,并非因为战局上的失利,而是在于其他方面。但无论如何,此时已经不允许他再自暴自弃了。
文弃笔被当头棒喝,总算恢复理智,虽然气色依旧糟糕,仍强撑着下命令道:“先派人遁入天狩山,命刑无私退军,不必强求突破,以天狩山道的特殊地形,摆脱追兵并不难。山道中途有一分岔口,能通往中路,在此分岔口分兵,大部队继续向边关退去,以小部队虚张声势,做出大军从后面驰援中路的假象。此外,中路不能再恋战,必须在狄族援兵来之前撤退,需组织死士拖住敌军,我方大军向东南方向撤退,并与东路军队会合。”
白庸请缨道:“拖住敌军的任务由我来吧,对于逃跑在下还是很有心得的。”
马无疆也赶紧道:“诶,白兄不是军中之人,何必与我争这番大功劳呢?此事交由我来吧。”
两人相互争抢任务,好像这是一件能唾手可得的大功劳,然而帐中军士都明白,这分明是一起九死一生的寻死任务,谁也不愿意去,心中虽是惭愧,可终究保命的想法占了上风。
最后文弃笔道:“此事还是交由马将军吧,至于白兄弟,这指挥大军撤退的任务,就交托给你了。”
“白君龙你是道君的徒弟,在情理上已经有资格统辖军队。若在平日,他们说不定会嘲讽你只是借助师傅的名望,但在此危机之时绝对不会内讧,至少在脱离危险之前不会。此时统帅的位置,并不仅仅意味着权力,还有责任和风险,而风险远大过收益,他们宁可做缩头乌龟也不愿做出头鸟。”
在军帐中做出指示后,文弃笔又重新对白庸解释一番如此人事安排的用意。
对此白庸倒没有否认,凭刚才只有他和马无疆争抢断后一事就能看出,现存的几位将军,都不是敢于“富贵险中求”的勇汉。文弃笔先提断后再提交托指挥,也是隐隐包含了一种警告的意思——既然你不肯争抢我布置的任务,那也不要对我的安排指手画脚。
“文军师就如此信任我的才干?”白庸自认并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多少,而师尊也不是那种会夸耀弟子的性格。
“外援、内奸以及变数,三种猜测一一被你料中,若说这仅仅是运气,后来给出的几个建议,若我能采取,也不会变成现在的局面……请担任起自己应尽的责任吧。”
“若我担任了指挥一事,那军师你准备做什么?切不可忘却,此刻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如何解决当下难题。”白庸问出最在意之事,他并不希望对方在意当初赌命之言。
“放心吧,我并非轻生之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我此番要去接应道君,虽然之前有通知齐无憾前进帮忙,果然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安心。眼下能快速驰援救人者,除我之外别无他选。”
白庸明白此时不是商谈个人感情的时候,点点头,接受安排。
文弃笔在离开前先下了几道命令,让西边的一部分军团抢进,向西北方冲杀,然后令大军收缩战线,做好撤退的准备,却又不让敌人看出用意。
这其实是一种壮士断腕的决断,很快向西北冲杀的军团就会被迫跟大军隔开,以其为诱饵,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白庸虽是明白这个方法是当下最有利的处置,可仍是觉得满嘴苦涩,心中明白这是文弃笔为他下的命令,也算是前任对后任最后的帮助,如果换成是他,很可能然下不了这样的决定。
弃子博弈,这道理虽然好懂,可将棋子换成是人,就难免于心不忍。
“马兄,多多保重,我还期待你的喜酒。”
“哈哈,请帖自然少不了你那份。”
简短的饯别,马无疆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杀!”
他一马当先冲出,随后又有近千骑紧跟着冲出,带着视死如归的觉悟。
白庸收起情绪,对身旁传令兵道:“命众军,抛下一切辎重负累,快速撤离战场,向东南放撤退。并传令军备营,沿途将储备的盔甲兵器一点点散落地上,不必可惜。”
就在西边大地震动,传来一阵踏踏马蹄声的时候,撤退行动开始了。捏古斯的援兵来到,却被当做弃子的军团挡住,无法同启颜部落汇合。
由于被敌人包围,与大军隔开,这些士兵们还不知道自己被当做了弃子,奋力抵抗着。倘若这时候有人去劝降,说不定能成功,就算不能,也能瓦解大半士兵的士气。然而当看见汉军不顾一切逃窜的时候,狄人已经不想去管这小小的诱饵了。
是的,这是逃窜而不是撤退,汉军完美演绎了“丢盔弃甲”的意思,毫不设防,也不是那种缓缓有序的后撤,而是彻底的大逃亡,所有的将士都使劲的甩鞭子跑。西路走的是山道,东路走的是河道,两边都不需要马匹,所以骑兵都集中在了中路,边关本来就不缺马,少数无马的长枪士兵已经被当做弃子横在两个部落之间——这也是在文弃笔的谋算之中,反正步兵逃跑肯定会被追上杀死,倒不如发挥最大的作用。
捏古斯的援兵被枪兵们挡住,难以前进,还以为这是汉军的死士,只想着快点杀死他们好去追杀大军。启颜的族兵倒是并没有受到这些士兵的影响,能顺利摆脱,然而挡在他们前面的则是真正的死士。虽然人数不如那伙枪兵,可战力上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比不怕死的士兵更可怕。
他们将生死置之度外,杀一个值回本钱,杀两个赚一个。尤其是处在队伍最前端的马无疆,一身战袍已经染成血红色,枪舞如幻影,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所过之处,人仰马翻,鲜血飞溅。
启颜部落的主事显然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指挥家,稳稳妥妥的中了白庸的计策,逃亡的汉军就像是脱光衣服的女人,赤裸裸的在他眼前扭动屁股逃跑,引得他一阵口干舌燥。然而越是急于追杀逃亡的汉军,越是难以摆脱马无疆一众人的纠缠。
当然马无疆他们并不能挡住整个军队,零零散散有一些骑兵队追了过去,却是无暇追击,被地上的盔甲兵器吸引,忙于更换身上的装备。铁器对北方草原部落而言,是在有着莫大的诱惑力。偶尔有那么一些人不贪小便宜,去衔追汉军,也被游荡保护在汉军最后方的一支轻骑兵射杀。
这样被拖延了许多时间后,那名指挥者才姗姗醒悟,命令大军先全力剿灭这支断后的部队。
马无疆如狼入羊群的杀戮终于也被打断,黑熊王拉克申以擂鼓瓮金锤一锤击毙了他的坐骑,接着前些天刚见过面的娜仁托雅也挡在了他的面前。
“快离开吧,现在离开我保证不会追杀你。”
马无疆回过头,向南方望了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咧嘴笑了:“来吧,不必放水。战场厮杀,无关私人恩情。”
娜仁托雅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挥动长矛而上。
而在远处,娜仁托雅的妹妹萨仁斯琴举弓,又放下,反反复复数次,直到身旁之人开始催促,也只好在心中说了一声对不起,拉弓松弦,射出利箭。
齐无憾背负东方易急急而逃,并以道门玄术消去踪迹,一旁有藏青云鹤护航。为避免被阿摩罗追上,他一边绕道远路而行,一边又以替身法宝引走敌人注意力。突然一缕意念飘过。
“不好,又有一尊李代桃僵偶被毁去了,这下只剩下……”
心中思索片刻,齐无憾心中已有决断,他将东方易交给藏青云鹤,然后道:“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你我分道而行。”
然而东方易斩钉截铁道:“不准,吾不同意。”
“前辈,这是目前最有效逃避追击的方法。”
“你以为吾不知道吗?你想要让吾先离开,然后自己留下来阻挡阿摩罗。吾不准你这样牺牲自己。”
“前辈说笑了,我行事一向取中庸之道,像牺牲自我,拯救他人那么伟大的事情,又怎么会去做呢?”
“那你看着吾之双眼,说你没有这样的打算。”东方易虽是负伤,眼神依旧凌厉。
齐无憾心虚得移开目光,不敢对视,转而对藏青云鹤道:“东方前辈之性命就交托你了。”
“对不住,对不起。”藏青云鹤道了两声歉,一声是对齐无憾,另一声则是对东方易。
“阿青,你要违背吾的意愿吗?”东方易语带怒意。
“此事过后,无论您怎么处罚我,皆愿接受。”护主心切,藏青云鹤并没有听从命令,再度施展腾云驾雾之术,快速离开。
目送东方易离开,齐无憾摘下背后刀剑,闭目再睁开,战意陡升:“接下来,便是绝境求生之战。”
他不再掩盖气息,反而大胆散出,吸引敌人前来。残刀“月缺”,败剑“无锋”,一前一后缠绕周身,缓缓旋转,布下两仪微尘阵,吸引天地阴阳之气,壮大自身。
不一会,只见前方空间一阵扭曲,裂开一道缝隙,阿摩罗便从这道空间缝隙中钻出。
“孤身一人就敢拦路,唔——好胆魄!那我便成全你!”
阿摩罗看见只有一人,先是一疑,随即明白过来,语气中流露赞叹之色,但挥掌出招,毫不留情,掌掌皆是雷霆万钧。
他原本可以不理会齐无憾,直接绕过去追杀东方易,但因赞赏齐无憾的胆魄,有意成全。他终究是一代霸主,不是地痞流氓,对这种忠义之事做不到视而不见,有人挑战便会应战。
齐无憾双手握持刀剑,刀势走阳,剑意走阴,划出阴阳双分的太极圆弧,对应脚下的两仪微尘阵,以四两拨千斤的法门,挡下阿摩罗如雷雨暴风的攻势。
刀有缺,刀势无缺;剑无锋,剑意有锋。
虽是残刀败剑,却能互补有无,形成生生不息的力量,在意境上使得太极之圆更加圆满。
阿摩罗的掌力如同大海巨涛,一波接一波,汹涌澎湃。齐无憾守住足下方圆,不移半步,宛如海中礁石,岿然不动,当真有一股“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的意境。
掌力一接触,就被太极之圆卸去四成,又被两仪微尘阵化去四成,齐无憾真正需要抵消的只有剩下的两成力量。以他金丹五重的实力,虽然并不轻松,但也并不接不下。
因负伤而实力减弱,阿摩罗连攻数百掌,竟是没能突破对方的太极之圆,心中一狠,绝招“万狼逐日”上手。刹那间,便是万道狼形掌气扑杀而来,掌掌惊天动力,击打在刀剑太极之上。
狂风暴雨般的交手,阿摩罗身影闪现不定,被卸开的掌力更是将方圆百里夷为平地,狂风席卷,气流旋爆,大地掩上一片迷茫。
根基上的差距太大,纵然齐无憾超常发挥,也无能挡下这一招,刀剑太极霍然崩溃,便是掌气袭身。不过太极守势虽然崩解,但两仪微尘还在,使得他的架势并没有崩溃,提元还招,刀剑飞舞如雪,斩杀一头又一头的凶狼,偶尔漏过的几道掌气,也被他携带的鼎炉法宝卸去大半威力。
连番重击,毫无喘息,胜败只在转眼,死亡只是顷刻。
就在齐无憾防守得透不过气的时候,阿摩罗的身影忽降而下,重重一掌,破去防守,正中胸膛,胸骨断碎。
“你该瞑目了!”
“我可没准备在此地牺牲。”
伤重势危,齐无憾急张全身毛窍,散出全身淤血,刹时血雾四散,笼罩天地一片虚无,这是道门秘术“血祭灵遁法”,比魔门的血遁大法更加精妙。
阿摩罗挥掌打散血雾,却是没了齐无憾的身影,他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我的追踪吗?”
他双手一开,拉出一道空间裂缝,正要钻入其中再度进行追踪之术,却见那道空间裂缝瞬间弥合,令他无法遁入。
眼见怪异现象,阿摩罗心念一动,观察四周,却见不知何时,天地间出现了七十二尊灵像,或手持丹卷,或指捻笔墨,或掌棋盘,或捧琴瑟……
这七十二尊灵像形成了一方阵法,释放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顿时战场上响起一片朗朗读书声。无数玄奥文字在空间中飘荡,有小篆、狂草、宋体……
文章光芒冲天,字字珠玑,散发出一股智慧的气息,充满锦绣文章、教化启蒙的灵动。就是这种智慧的气息,加固了空间的壁障,使得无法撕裂空间。
“七十二贤者。好个儒门护教大阵,可惜,主持阵法之人实力太差了!”
阿摩罗大喝一声,一掌冲天,顿时将一人从藏身虚空中逼出。
那人正是离开大军的文弃笔。他正用手中羽扇作笔,在空中写出一个个古老苍朴的文字,散发到大阵中,使得七十二贤者的身影越来越明亮。
阿摩罗急于摆脱,好继续追踪东方易等人,于是一掌打出。
文弃笔来不及闪躲,轰然一击,碎冠散发,鲜血染天际。身受致命重创,他勉强稳住身形,羽扇已被彻底击碎,却没有就此放弃,继续以鲜血为墨,完成未写全的文章。
“此次败仗,皆吾之过,唯有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方能弥补前愆之一二。”
最后一字完成,顿时天地光芒闪耀,遮蔽日月。七十二贤者像凝聚如实质,齐齐叹了一口气。
“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碧血丹心,玉石俱焚!”
文弃笔一掌盖向天灵,顿时阵法爆破,空间湮灭!
被儒门大阵“七十二贤”包围的十里之地,蓦地向内塌陷,空间凝聚成一点,然后猛然向外爆发,一如宇宙诞生的变化。
在大阵爆炸之后,从虚空中现出两个人的身影,一阵草原之风吹过,文弃笔的身体化作沙粉飘扬而去,一点点消失无踪。
“好个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儒门大阵,名不虚传。”
阿摩罗赞叹一声,突然身体一震,十六股能量透体而出,带出一片血雾,这正是跟对东方易对招后残留在体内的余劲。原本以功力强行压住,此时遭受阵法自毁攻击,加上之后又跟齐无憾战斗,一时气力不济,余劲反扑,新伤牵动旧伤,如同洪流一般,他连忙从虚空汲取元力,却是修补速度比不上破坏的速度,肉体崩溃在即。
这时大萨满腾格匆匆赶来,一看到这番情景,连忙出手疗伤,好歹止住了肉体的崩溃。
“神可汗,这具肉体受伤太重,短时间内无法再动武了。不过可以放心,汉军的东方易也无法在短期内恢复,已经构不成威胁。而军队的战争,想来现在汉军已经溃败了,从战略上看,原先定下的目标都已达成。”
阿摩罗面露虚弱之色,摆摆手道:“无妨,这具肉身不如我原来的强大,可恢复起来反而要快一些,三天时间足够恢复如初。而且这具肉身是聚集数十万人的精血融合而成,虽然经过复活法轮的淬炼,可杂质依旧很多,趁此机会,正好用空间法则淬炼一番,绝对能承载我更多的力量。”
“如此实在太好了!用汉人的话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东方易受重伤,汉军群龙无首,必定不战自溃。更有可能,也许用不着我们的协助,汉军就被歼灭了。不知道得到捏古斯的援助,正面战场打得怎么样了?”
……
身体已是伤痕累累,鲜血从鳞甲的缝隙中流出,气息越见凌乱,环顾四周,所有同袍皆已赴义。千名死士,只余自己一人,被层层叠叠的兵马包围住,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周遭皆是敌人,再无援军。
娜仁托雅也是气喘吁吁,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黑熊王拉克申,他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士兵们正手忙脚乱的抬他去就医。说实话,虽然自己有所放水,可对方居然能在千军万马包围中,将拉克申重创,这份实力与胆魄着实令人敬佩。
不过,也该到此为止了。对方并非虚空境的神人,己方也非没有高手,做到这一步足以自傲。
“投降吧,你若投降,我以性命担保你的生命安全。”
“哈。”
一声轻笑,仿佛不明白当下的处境,马无疆将枪锋一抖,斗志越见高昂,与伤痕累累的肉体相对照的,是那双不屈的眼神:“多说无益,战吧!”
“难道你不想回去见自己的爱人吗?”
娜仁托雅回想起当日偷听到的内容,那番故事虽是平淡,可其中蕴含的绵绵情意,却是令她向往。
马无疆先是一怔,随即恢复坚定道:“我若是在此投降,此生便再无颜见她,纵然身死,也不敢念她的名字。不必多言,战吧!”
娜仁托雅还想再劝,却听一人道:“既然他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他吧,好教他知道,英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头,拄着杖慢慢从人群中走出。看见他,娜仁托雅不自主的皱了皱眉头,这人是捏古斯族的大萨满,名叫吉仁泰,为人阴险狡诈,既好色又喜欢恃强凛弱,名声恶劣,十里飘臭。
他本身实力并不强,仅仅是一般萨满的标准,只是曾好运遇见了两头异兽交战,最后趁着异兽重伤无力抵抗之时,以系命之术降服了它。那头异兽天生能抵抗术法,又兼力大无穷,狄族中没有战士能和它正面交锋,因此才使得吉仁泰得到了大萨满的位置。
“吉仁泰,这是启颜部落的事情,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呵呵呵,我不是看娜仁托雅你难以拿下,所以想出手帮忙吗?”吉仁泰以淫邪的目光上下打量娜仁托雅,“既然捏古斯与启颜歃血为盟,也就无需分彼此了。早点杀掉此人,也好方便大军的行动。”
“哼,汉军早已逃之夭夭,早就看不见影了,现在才追根本来不及。”
“所以才要越早越好吧,放心吧,杀此人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出来吧,赤麟王!”
吉仁泰将手中法杖重重一跺,开启一道阵法阵法,从中出来一头全身披着赤红鳞甲,身高三丈,状如巨猿的异兽,它正不耐烦的躁动着,厌恶着周围的一切生物,包括它的主人。这是一头名为赤麟王的上古异兽,传说拥有麒麟血脉,神力拔群,水火不侵。
马无疆的瞳孔猛然扩大,似乎也感受到这头异兽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息,手心不禁沁出汗水。
“赤麟王,杀掉他。”
巨大的异兽身躯一动,下一瞬间就出现在马无疆面前,如同瞬移一样,近距离直接一拳打出,拳风猛烈如刀。
来不及避开,马无疆刚一格挡,白银枪被巨力压成U形,哪怕下一刻崩断都不会令人觉得奇怪,接着他就如同炮弹一样被打出,轰隆撞进一间临时马棚中,将围住马棚的土墙彻底毁去。
力重如山,身如疾风!明明拥有庞大的身躯,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吉仁泰笑道:“看吧,一拳就结束了,我说过,解决他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
这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被撞击得崩溃的土墙残骸一阵抖动,一双手从中钻出,艰难的推开掩埋住自己的土块,马无疆摇摇晃晃着从断壁残垣中站起来,抹去嘴角的鲜血,重新摆出了持枪的姿势,斗志不减。
“这一拳打得我真痛,可惜,想杀掉我,一拳是远远不够的。再来吧,小心我最后的一枪。”
刚说完话就被打脸,吉仁泰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阴沉如乌云,于是再下死命令:“赤麟王,将他撕成碎片!”
赤麟王看到自己强力的一拳居然没有解决对手,顿时怒吼起来,仿佛自尊心受到挑衅的万兽之王,再一拳打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
因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不像上一击那样突然,马无疆总算保持架势不溃散挡住了攻击,只是因为强大的冲击在地上拉出一道横沟。
赤麟王没有半点放水的意思,身体一动,追击上去,比人半身还要大的双拳狂乱的舞动着,一拳又一拳地砸向猎物,怒吼连连。
马无疆没有闪避空间,只能一味地抵挡,将力道导向地面一步步撤退,对方的一击是不用全身去挡就防御不了的致命暴风,所以他只有不断的防御,在暴风的攻击下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
伤痕累累的小舟,虽是有被暴风掀翻,被浪潮淹没,被拍成碎片的迹象。
只要一个大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赤麟王重复的攻击着,只是简单的用双拳去砸,一点技巧都没有的粗糙攻击,在武者眼中,它的攻击中出现了无数明显的破绽。
但就是如此粗糙的攻击却压得马无疆毫无反击之力,庞大的身躯,毫不逊色的速度。在这头异兽身上,充斥着最原始的暴力!
“噗!”在死亡风暴下摇摇欲坠的马无疆终于被一拳击溃架势,整个人被打得飘了起来。
仿佛要终结一切,赤麟王又打出一拳,砸向身在半空的猎物,因为在空中是无法借力的。
虽然是很勉强的姿势,马无疆扭动身躯,以不可思议的柔软性恢复了防御架势,再一次挡住对方的拳击。
但那只是为了避开致命伤而已,脚没有踩在地面上意味着不能将冲击导入地面,只能用身体如数接受。而因为前面连环的攻击,虽然用移花接木的方法削减了不少冲击,可剩余下来的力量还是在他体内一点一滴积累起来,此刻被这一拳给引发出来,仿佛遇到明火的火药库,一下子爆发!
马无疆在半空呕出一腔鲜血,身体划出大大的弧线落下,在背撞到地面前,他用枪一点,利用枪身弯曲的弹力翻转身体落地。
痛苦地抬起头,马无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上的伤势严重影响了战斗的能力,似乎已经到了尽头……
他又架起枪,摆出了战斗姿势,眼神中的斗志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越伤越烈。
赤麟王的攻击没有结束,在没打倒猎物之前都不会结束。而每承受一次攻击,马无疆的身体就被压低,仿佛在拉一根被绷紧到极限的弹簧,每一次都像是要迎接最后的瞬间。
但他一步也没有后退,全部承受住了异兽如怒涛般不停挥出的拳头,一波又一波,明知没有胜算,明知会战败,仍然屹立不倒,耐心地等待着逆转的机会。
“英雄,英雄,这才是英雄……”
“勇士,勇士,真正的勇士……”
围观的将士们也为这一幕动容,低声议论着,尽管是敌人,可这份坚强不屈的意志依旧令人动容,令人钦佩。更何况,比起另一边非人的怪物,相比之下,身躯大小远远不如的同类显然更能引起他们的共鸣。只是碍于情面,没有公开支持,当然也有一部分讨厌捏古斯的启颜族将士,公然为马无疆呐喊助威。
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吉仁泰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黑得仿佛能滴出墨来,一边再施印对赤麟王进行狂化,一边暗中凝聚邪力。
“吼吼吼!”
赤麟王似乎也在马无疆身上感觉到了什么,发觉连环的攻击不能彻底击倒猎物,它好像受伤的凶兽般疯狂地仰天咆哮,突然双手握紧成一拳,竭尽全身力量打出。
便是此刻!
苦苦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马无疆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被制压多时的力量全数爆发!
扭腰,展臂,递劲,他从赤麟王双拳的缝隙中钻过,刺向脖子下方巴掌大小的一块白色鳞片,这正是逆鳞,一直被本能的小心保护着,从不外露的弱点之处。
“霸王回马枪!”
白银枪扎在白色鳞片上,发出金属交鸣之声,竟是没能穿透!
“悬崖驾马不归途!”
马无疆攻势未止,银枪回旋,枪尖疯狂钻动,摩擦出零乱的火花,另一只手再施力,掌力打在枪尾,向里推进。
赤麟王痛吼连连,却因为被刺中要害,全身无力,加上马无疆站位巧妙,难以攻击。
崩然一声响,枪身断裂,马无疆握住半截银枪,再催神力,逆鳞出现龟裂痕迹,枪尖进入半寸。
眼见就要功成,将异兽毙命枪下,蓄力多时的吉仁泰匆忙出手,邪力形成九个骷髅头,桀桀怪叫着打在马无疆身上,枪势为之一顿。
赤麟王暂时恢复力量,拼死一击,重拳打在马无疆身上。被打飞的同时,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哪怕在狂风的呼啸声中也显得格外刺耳。
“咚”的一声,发出了重物坠地的声音,鲜血像装在酒桶中的液体般溅出,濡湿一片土地。
气氛一时沉寂,仿佛到了一切该谢幕的时候,激战的英雄也该下台了……
吉仁泰后怕的想着:这下你终于站不起来了吧……
在众多将士惊诧的目光中,一对伤痕累累的双手高高抬起,淋漓鲜血从掌心顺着手臂往下流。赤色双手奋力握住血白色的断枪,无法独力站起来的身体依靠着驻地的枪,一分一寸的站起来。
被刚才的一拳打中的半边身体早已血淋淋得不像人类的身躯,皮肤完全炸裂开,鲜血浸透了鳞甲,绽放开朵朵血花,残忍异常。
空洞的双眼,瞳孔仿佛失明般映不出任何东西,马无疆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站了起来,脆弱的身体上散发出不屈的意志,就像述说着,有些东西可以被击倒,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倒下。
“云涌风动惊铁骑,刀闪剑鸣现长戟……古来沙场谁完璧,不恨生死无人祭……”
微弱的声音伴随着血块吐出,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然而在千军万马的现场,却清晰得令每一个人都听见。
赤麟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它本能的感到了害怕,不是肉体,而是精神上。那残破的人类身躯上,散发出的气势却令它喘不过气。
吉仁泰气急败坏的大骂:“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没有听到吗!”
意识到自己的害怕,就像为了掩饰刚才的退缩,赤麟王恼羞成怒的扑食,想要将那挺立的身躯撕碎。
“卑鄙!”
“无耻!”
一旁的狄族将士们无不破口大骂,对将死之人下手,这种行径更在马无疆豪杰气概下更显卑劣,鄙夷的目光,刺得吉仁泰脸皮发红。
就在赤麟王大口即将咬上不能动弹的马无疆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在它的脑门上,桄榔一声响,纵然有坚固的鳞片保护,也被震得双耳轰鸣,一阵头晕目眩。
“是谁?居然敢坏我好事!”吉仁泰愤怒寻找射箭之人。
萨仁斯琴毫不在意的摊开双手,淡淡道:“抱歉,手滑了。”
“你——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会再手滑一次?”若是在平日,面对美女,他说不定会调戏一番,可现在实在被气晕了头,顾不得退让。
娜仁托雅自然是站在妹妹那一边,冷哼一声,大有出手之意,气氛一时凝滞,变得一触即发。
“两位何必动怒呢?都是自家人,各自退一步吧。”
这时一名身披白色狐皮的中年女性缓缓骑马而来,来到众人中心后跳下马背,将缰绳递给侍从。此女是捏古斯族的掌权者阿古丽,她年幼的儿子是捏古斯的族长。
“主母大人,此事……”
吉仁泰刚要说话,阿古丽一挥手道:“这是一名真正的勇士,就让他保留最后一口气,跟人交代后事吧。”
“这……尊令。”吉仁泰脸上阴晴变幻不定,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离开前任不忿道,“就让他经受将死未死的煎熬,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阿古丽暗自摇头,心道此人真正蠢材,难堪大用。阿摩罗复活,启颜部落重新恢复昔日光辉的时刻值日可待,为一死人而得罪根本不值得。若不是系命契约的存在,杀了他那头赤麟王也会跟着一块死,哪会让他存活至今,大萨满的位置就更别想了。
吉仁泰被阿古丽带走,剩余的人也在娜仁托雅的主持下散开回营,被拖延了这么长时间,再去追汉军已不可能。不少战士在离开前,都向血染的马无疆深深鞠躬,表达心中敬意。
片刻后,原本千军万马厮杀的战场,只留下一人,披头散发,孤独地拄着半截银枪,脚下积成浅浅的一滩赤血,落日余辉下显得无比苍凉。
又过了片刻,东南方向,一人骑马疾驰而来,不停的挥鞭,心急如焚。当他看见伫立在战场中央的马无疆后,身躯一晃,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勉强稳住身体没有摔倒。
“对不起,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白庸失神的来到马无疆面前,口中喃喃着道歉。
眼前之人已无半点气息,心脏已无跳动,明明前几日还在一起畅谈未来,现在却只余冰冷。
“咝——”
微弱的呼吸声,瞬间被风掩盖,但白庸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连忙用手去探查。
“以真元护住心脉,只余一口鼻息,这是残息回光之法。”
残息回光之法,便是将人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时间延后,用来交代后事的方法。运用此法,痛苦非常,使用者必须在生死线上徘徊,意志薄弱者,瞬间就被痛苦淹没,拖入死亡。
而且一旦运用此法,就相当于将死亡提前,既然是回光返照,就注定了死亡的命运,即便是原来的伤势可以救回,运用后也再无可能了。也因此,之前的阿古丽才会说留他最后一口气。
白庸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抬手点在对方的胸口,开启了残息回光,并用手托住身体,避免倒下。
染血的散发中,一双不屈的眼睛渐渐聚焦,当看见白庸后,明显地露出了笑意,仿佛在说“就知道你会回来”。
“有什么,是我能够替你做的吗?”白庸咬着下唇,尽量控制住心中的悲伤。
残息回光的效果渐渐增强,马无疆脸色变得红润,他缓缓抬起僵硬的手,探入胸口扯下一枚玉佩,交到白庸手中。
“告诉她,我已娶了元帅的女儿,追求富贵利禄去了,她的恩情,只有辜负了。”
白庸一个踉跄,心中震惊无比,他已明白对方的用意,但这种结果又如何忍心目睹:“这种事,我不能……你还是说其他未完的心愿吧。”
马无疆把另一只手也放到白庸的掌心,虚弱道:“拜托了,仅此一事。”
看他快速变得无力的样子,残息回光的短暂时间就要结束了。
白庸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头,身子不停的颤抖。
心中万般思绪纠结着,最终慢慢地,点了点头。
马无疆的面部已然僵硬,但他仍试着努力露出笑容,道:“好兄弟……”
语毕,放在白庸掌心的手变得无力,缓缓垂落,一直如高峰般屹立着的身躯终于倒下,依靠在好友的身上。
马无疆,终究是累了。
白庸扶着他的身躯,不让不屈的战士倒在地上,任凭残留的血液沾湿衣襟。
他看了看掌心,那枚交托的玉佩血迹斑驳,并无奇特之处,只有在正反两面各刻有一个字,分别是“不”和“负”。
心中悲痛交加,直欲仰天狂吼,白庸却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哪怕咬出血也毫不在意。
他要忍住这股悲愤,不让怒气就此散离。
战场上生死各安天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怨不得他人。这些道理白庸都明白,然而明白归明白,心中抑郁之感宛如炼狱之火,烧得他想找个目标狠狠发泄一通。
目光如炬,直直望向北方。那是狄族的军营,在两支部落汇合,军力更胜往昔。大胜之后,人声鼎沸,到处欢歌载舞,喧嚣庆贺。
主帅重伤,大军重创,军师大将接连阵亡,我弱敌强。无论是军队战力,高端力量,还是士气上的比较,都已没有抵抗的余地,一切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难回天。
然而白庸双手紧紧一握,眼神锐利如剑,未来该怎么做,已有决断。
从来只以旁观者看完整个棋局的他,终于下定决心,接过执棋者的位置与人对弈,誓要将这大势已去的棋局彻底逆转!
在汉军主帅的营帐中,站着白庸、齐无憾、鹤姨阿青,以及端坐在中央,身患死亡诅咒的东方易。
“师尊伤势如何?”
鹤姨满是担心道:“外伤严重,内伤不轻,但都没有伤及根本,修养几天便能复原,只是那支终末之箭的诅咒,恐怕只有带回玄宗才能解除。”
东方易皱眉道:“此时吾不能离去,阿摩罗虽也受了重伤,但以他粉碎虚空的修为,估计不出三日便能恢复,到时候我方并无能牵制他的强者,必败无疑。”
“就算如此,那又能怎样?您现在的伤势,根本不可能跟人动武。”
“吾有一玄宗秘术,能暂时压住伤势。”
终末之箭出自玄宗,三百年前玄尊以此箭击杀了当时如日中天的阿摩罗,因此对于此箭的威力,东方易非常清楚,并非自己能清楚得了的。
“我不同意,这种秘术一定会有反作用的,您现在的身体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再强撑,只会毁了自己。”
东方易肃然道:“在此紧要关头,已顾不得许多了,总不能丢下大军,任凭异族侵略神洲大地,涂炭生灵。”
鹤姨一步也不退让:“其他人的生死我不管,我只要您能平安无事。”
“你!”
眼见就要争吵,齐无憾连忙道:“前辈莫要着急,我有一法宝,对巫术诅咒有奇特的净化效果。”
说着他拿出一方鼎炉,鼎身上有龙凤飞舞,仙气缭绕,足见不是凡物。可惜三鼎足缺其一,美中不足。
“这是道器原始仙鼎,虽有残缺,令其失去了最大的炼器效果,但对怯毒疗伤,净化诅咒的效果依旧保存着。死亡诅咒虽然厉害,可并不以诡怪称奇,仍在净化范围之内,前辈只需在鼎中以太初之火淬炼九天,就能完好如初。”
东方易皱眉道:“需要九天吗?可阿摩罗只需三天便能复原,这点就……”
白庸在这时插话道:“师尊,你就进入此炉中淬炼吧,我保证九天内阿摩罗不会出战。”
从未听过弟子用这等坚决的语气说话,东方易略感讶异,看了白庸一言,沉默片刻后答应道:“好吧,就依你之言,吾将一切交托于你了。”
他没有多问什么,语气中充满信任。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齐师兄,那支终末之箭暂且由我保管,另有用处。接下来我去一趟军帐中,跟众将军商议接下来的战术。”白庸说完退出营帐。
齐无憾也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同,疑惑道:“白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易叹了一口气道:“人总是要长大的,蜕下那层稚嫩的外皮,长出更加坚硬的外壳。”
齐无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着手准备鼎炉疗伤之事。
而在军帐中,一群将领已经人心惶惶,七嘴八舌哄闹一团,不安的议论着未来。
“听说荡魔道君东方易重伤垂危,如果是真的那可如何是好?谁来对付阿摩罗?他一个人就可以将我们全部扫荡。”
“捏古斯已经跟启颜联合,据说接下来还有会更多的部落投靠。现在就已经打不赢了,接下来对方要是再增加兵力,这仗还怎么打?”
“之前主事的文弃笔听说也是畏罪潜逃,所以说书生之见,纸上谈兵跟实际作战完全是两码事,也不知道接下来由谁指挥。要是再换上不懂打仗的人,还不如现在就退回关内,派人联系正道盟,请刀皇出马。”
……
“诸位将军慌张至斯,成何体统!”刑无私看不下去,厉声喝道,“不过是一场败仗,胜败乃兵家常事,这点道理难道都不明白吗?我方并未损及根本,仍有一战之力,现在就放弃斗志,未免令人不齿!”
众将军脸上一红,随即有不服者道:“就听你嘴上功夫厉害,还不一样是败家之犬,若不是你没能突破敌人的封锁,害得西路大军无法跟中路会合,也不会导致中路溃败。”
成一快怒颜道:“这事也要怪我们吗?你们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对方用那么多的高手来阻击,光凭我们两人又能做到什么地步?现在夸夸其谈,当时怎么不见你们来帮忙?一个个缩得跟缩头乌龟一样,现在倒个个都是诸葛亮了!”
一名将军冷笑道:“当时由你俩来统军,失败了自然由你俩负责,本来让两个不懂军事的人统军我们就不同意,还不是看荡魔道君的面子上。哼哼,也就你们不是军中之人,犯错不需要负责,没有军法处置,现在才能说得这么爽快。”
“你!强词夺理!”
成一快涨红脸,眼看就要变动口为动手,却听旁边铿锵一声,刑天剑出鞘。惊讶的转过头,只见刑无私手持利剑,一脸严肃。
那名将军毫不畏惧道:“怎么?知道理屈,说不过人就要动手吗?还是说要用职位来压人?来啊来啊,知道打不过你们这些修仙者,可我们也不是软蛋,砍过来我若喊一声痛,就不是男子汉!”
这人喊出了修仙者的称呼,营中气氛马上变得两面对立,哪怕一些并没有责怪刑无私意思的将军,也泾渭分明的站到了自己人这一边。
在这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导致内斗的紧张时刻,刑无私反手握剑,狠狠刺向自己的腹部,一剑捅个对穿!
鲜血飞溅,直接溅射到那名一直挑刺的将军脸上,他一瞬间呆住了,没记得去擦掉,任凭热乎乎的鲜血从脸上滑落。
刑无私面无表情道:“我非军中之人,不以军法处置,但刑法无私,犯错就要受罚,既然西路大军由我领导,没能达成目的便是我之过错,不论缘由。”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刑天剑缓缓从腹中抽出,这种一点一点撕裂伤口的残忍行为,看得在场的将军们不由得倒吸冷气。见过狠的,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连一旁的成一快都看得面带复杂表情,似是敬佩,又似是其他的情绪。
那名将军看到这一幕,也放下冷嘲热讽的态度,凛然拱手道:“有担当,是条汉子!本将军刚才心生抱怨,得罪之处还请原谅。以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